冯仲已经在攻城,双方都知道,这怕是最后一战了,自然都全力以赴。平安也不知道自己射了多少箭,反正自己两只手早已没了知觉。到天黑时,冯仲没下令撤兵,平安就知道,北郡城破怕是就在今日了。急匆匆找到虎头,让她去找赵氏众人和齐郡主,先将他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虎头正杀得兴起,平安说了两遍,才反应过来,赶紧下去找赵氏等人。平安占了虎头的位置继续杀敌。孙氏见她没人掩护,便靠她身边,时不时帮她挡一下。
天亮的时候,北城门先被攻破了。大门倒下那一刻,平安心里竟是异常的宁静。孙氏转头看了看她,笑到,“丫头,没成想,没能跟白春那死鬼死一块儿,倒要跟你死一块儿了。”平安也笑了,“师娘,可千万别这样说,师父知道了怕是做鬼也放不过我。”孙氏大刀一挥,砍倒一个人,说到,“那就等那死鬼来找咱们吧。”城门已破,守在城墙也没了意义,孙氏和平安一路杀下城头,往城内退去。
从早上一直杀到下晌,城内早已是血流成河。平安也不去看,找了个墙角,躲在墙后,瞅准时机,挽弓搭箭,射杀敌军。孙氏早已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倒是杨昭在不远处,发现她了,偶尔帮她挡下攻击。平安自然知恩图报,帮他射杀了几个敌军。两人配合久了,倒也有了些默契,只是敌人太多,两人都有些坚持不住。杨昭身上中了几刀,也不知道伤势严重不严重,但撑着没倒下。平安眼睛有些花,也拉不动弓了,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知道快日落了,就在这落日下死去,好像也不错。平安正恍惚着,竟听见一阵喧哗,好像是有人喊了句“顾将军来了!”平安以为是幻觉,便没在意。杨昭退到她身边,扶起她,“快起来,顾将军来救我们了。”平安这才醒过来了,心中一震,是父亲回来了。杨昭伤势不轻,此时一放松,整个人都挂在平安身上。平安撑着他往外看,见援军确实到了,那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竟也有些撑不住,两个人一起靠着墙坐了下去。平安把又把杨昭往墙角里拖了拖,敌军还没散,还是先躲着点吧。杨昭有些好笑,刚刚这小子还神勇的很,这么一会儿就怂了。平安自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见他伤势虽不轻,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性命之忧,便不再管他,只躲在墙角,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北大营虽然被围了将近两个月,伤亡却不是很大。刚开始,北国军队只是对峙,并未进攻。对峙了十天,廖知良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陈郡的冯仲反了。陈郡有一条小路,直达北大营,因此,陈郡的守将历来都是选得慎之又慎。可就是这个慎之又慎选来的冯仲,竟与北国勾结,南北夹击,包围了北大营。好在在大营被包围之前,顾衡就派了顾宁和李涪去新罗借兵,二人用尽浑身解数,这才求得了新罗金王爷出兵,领兵的是金王爷的幼子,金盏。也好在冯仲和其顿不和,冯仲不愿受其顿辖制,跟着围了几天,就带了一部分兵围了北郡城,这才给了北大营喘息的机会,却也差点给北郡城带来了灭顶之灾,好在回来的还不算晚,还有机会挽救。
顾衡带了兵从北门进的城,冯仲的叛军立时就兵败如山倒,成了一盘散沙。原本紧闭门户的北郡百姓见援军来了,拿起趁手的工具,跟着追打叛军,不到一个时辰,叛军败局已定。
顾衡派人回将军府打探平安等人的情况,去的人回来告知,将军府空无一人。有守城的兵士见过平安,忙给顾衡指了方向。顾衡也顾不上别的,带着人就沿路找去。天已经黑了,看不清人,只好一路叫着平安的名字找去。杨昭伤得有些重,平安给他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却没了力气带他离开,两人就躲在墙角,看着叛军溃败。知道胜局已定,平安安心不少,这一放松,人就有些撑不住,正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喊她,猛地坐正身子,仔细一听,竟真的是在喊她。平安扶着墙角站起来,声音又近了一些,竟是顾衡的声音。平安瞬间竟觉得万分委屈,带着哭腔,大喊一声,“爹,我在这儿。”顾衡听见喊声,喜出望外,翻身下马,往平安这边跑来。平安更觉得委屈了,哭着给顾衡下拜,“爹,你们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平安这一哭,顾衡也跟着老泪纵横,拉起平安,“丫头啊,爹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他这一哭,倒把平安吓住了,她啥时候见过顾衡这样,连忙问到,“大哥二哥呢?”顾衡忙回道,“你大哥守在大营,你二哥从南城门进的城。”听到大哥二哥都好,平安也就放心了。顾衡收收眼泪,问她,“受伤没有?”平安摇摇头,“没受伤,就是手疼。”顾衡拉过平安的手,借着灯笼的光一看,见手上早已血肉模糊,弓弦勒得伤口深可见骨,更是心疼不已,忙拿了些金疮药,给她撒手上,“丫头你先忍忍,回去咱们再好好清理。”
杨昭失血有些多,精神不济,因此见了顾衡父子团聚,虽然高兴,可实在没什么力气,便没出声打扰。可两人的对话却是全听到了,杨昭有些想笑,想不到顾将军还有这样一面。第一次听到顾衡喊丫头的时候,杨昭没在意,可第二次又听到,杨昭猛地醒了,顾平安竟是个丫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也还好他及时清醒了,要不然顾衡就带着平安走了,平安早就忘了墙角里还躲着个受了重伤的杨昭呢。杨昭看他父女要走,连忙咳嗽一声,平安这才想起杨昭,连忙拉着顾衡来见杨昭。这个时候也不用多礼了,赶紧救他回去才是正事。
顾宁和金盏从南城门攻进了城。将敌军清扫的差不多了,这才带着金盏去找赵氏和平安。没办法,这金盏根本不会武艺,金王爷派他来领兵,不过是因为属意他继承王位,让他来大魏露个脸。所以,这场仗胜败都还好说,金盏的安全倒是最重要的。有军士来报,说是将军府并无赵氏等人。顾宁心中着急,金盏说着蹩脚的汉语,劝道,“宁少将军别急,夫人定是躲起来了。”顾宁一想也对,他那媳妇儿不说多精明,可也不傻,定是躲起来了,可是躲哪儿了呢?顾宁一拍脑袋,还能躲哪儿,赵家那小酒坊呗。想到这儿,带着金盏直奔赵家而去。
刚转过路口,就听见一声大叫,“二哥哥。”顾宁循声望去,两个脏兮兮的女子站在路边,仔细一看,竟是梁沅嘉和虎头。顾宁翻身下马,问到,“沅嘉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其他人在哪儿?可还好?”梁沅嘉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我们都没事,二嫂和李家婶娘在赵家旧宅呢。”顾宁一颗心总算落地,又问到,“你不跟他们在一起,怎么跑出来了?”梁沅嘉擦了擦眼泪,说到,“原本齐英姿跟我们在一起的,可她不知怎么突然发了疯,跑了出去,苏表哥不放心,去追她,可老也不见回来,我这才带着虎头出来找。”顾宁见她脸上黑一块儿灰一块儿的,有些想笑,可也知道梁沅嘉把脸抹成这样要安全几分,示意她擦了脸,又派了几个人去找苏直和齐英姿,这才带着梁沅嘉去接赵氏。
梁沅嘉哭够了,脸更花了,也不管擦没擦干净,只胡乱擦了两把了事。擦完了,才发现队伍里簇拥着一个穿着一身精致盔甲的男人,看年纪应该和她差不多大。梁沅嘉狐疑地看向顾宁,顾宁忙介绍到,“沅嘉,这是金小王爷。”梁沅嘉连忙施礼。金盏也不摆架子,忙示意梁沅嘉不必多礼。
赵家旧宅位置偏僻,倒没敌军打过来。顾宁一把推开小酒馆的门,没见到别的,倒见孙文祥正把脖子往挂在梁上的腰带里送。顾宁大叫一声,“孙大人。”这一声没救了孙文祥的命,反倒差点送了他的命。孙文祥吓得一哆嗦,脚下一乱,踢翻了凳子,脖子刚好就挂在寰扣里,一时间勒得手脚乱挥,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顾宁连忙上前,抱了孙文祥的腰,往上一送,孙文祥就势倒在顾宁身上。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孙文祥这才缓过来,指着顾宁骂道,“臭小子,可是要了我的命了。”顾宁心中好笑,这老头,自己要寻死,还怨别人。孙文祥啪啪打了他几下,“你还笑,老夫本来还想再考虑一下的,要不是你这一声吼,吓得老夫踩翻了凳子,老夫岂会受这罪?”顾宁听他骂完,没忍住,又笑了,连围在旁边金盏和梁沅嘉也跟着笑了。孙文祥这才发现金盏,问到,“这位是?”顾宁忙介绍,“这是新罗的金小王爷。”孙文祥也不骂了,从地上爬起来,整理整理衣服,恭恭敬敬给金盏施礼。倒把金盏弄懵了,这老头刚还要死要活呢,怎么就这一会功夫,变成这样了。顾宁见孙文祥没事,也不再管他,自己去酒窖接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