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心中难过,脸上自然有些戚戚。平安也不舍,拉着苏氏的衣角,整个将军府,就苏氏待她最好了。顾衡见这架势,带着几个老的回了府,只让顾逸和平安送苏氏出城。一路上苏氏絮絮叨叨地交代府中之事,顾逸虽觉得啰嗦,可看苏氏和平安,连着春桃、秋桔两个丫头都是一脸生离死别的样子,便也耐心听了。送到城外,再不能耽搁了,平安下了马车。顾逸也把马鞭给了车夫,叮嘱车夫和护卫几句,把马鞭给了车夫。直到车队走远,顾逸才招呼平安上马回城。平安早就会骑马了,刚好顾逸得了一匹小马,便给了她。两人回到将军府,天已经黑了,平安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回房休息了,连带着几个大人也没心情喝酒吃肉了,早早散了,约好次日一早回营。
苏氏走后,天也渐渐冷了,这个季节是北郡最不好过的时候,说不好哪天,北国的骑兵就冲过来了,住在北城门外的百姓早早就退回城里避难了。今年冷得早了些,北边已经连下了几场大雪,生计艰难,越是这样的年节,仗就越多。果然还不到十一月,仗就打起来了。平安虽然已经习惯了打仗,可见了今年这阵仗,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前两年的仗,只北大营的将士就把北国人挡回去了,可今年,连南大营那几千人也都拉来了。死的人太多了,受伤的也多,救回来没几天又死去的更多。平安没来由地就放弃了找她爹的念头,专心地跟着白春救治伤员。一直到三个月后,敌军死了个三太子,这场战事才停下来。顾逸伤了胳膊,刘成伤了腰,南大营的副将战死,北大营少了几个偏将,士兵更是死伤无数。之前一直忙碌着也无暇感伤,现在战事停了,不要说平安心里难受,就连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刘成话都少了许多。
等伤员都好得差不多时,天气也开始暖和了。平安脱下厚衣服,人就瘦了一大截。白春刚开始只是有点奇怪,这孩子吃得多,怎么就是这么瘦呢?可看着看着,白春就看出不对劲来了,找个时间给平安把了个脉,这下疑惑没有了,只剩下震惊了。平安看着白春惊疑不定的脸,心里有些忐忑,小心地问,“师傅,可是有什么不妥?”“平安,你跟师傅说实话,你是女娃娃对不对?”白春直接问到。平安心想我本来就是女孩儿啊,师傅问这干嘛?但也不敢多说,忙点头应是。“那你怎么说自己是个男娃娃呢?”白春接着问。平安一脸疑惑地望着他,“师傅,我没说过自己是男娃娃啊!也没人问过我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啊!”白春一想,还真是,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平安有可能是女孩子,当下也不再说话,转身冲出营帐找顾衡去了。平安追出帐外,见白春已走远,便也不再追。有士兵看见问她白大夫是怎么了,平安摇摇头,她是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顾衡的反应比白春小多了,不就是收了个女徒弟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被顾衡一说,白春也冷静下来了,不就是收个女徒弟嘛,他白春还不能收女徒弟了?等哪天他把这女徒弟教出来,气死他那些师兄弟们。白春也不再纠结,回去专心教他的女徒弟去了。顾衡从这时起才开始注意平安,注意得多了,不禁暗骂白春,这小徒弟多好啊,他还嫌弃是女娃娃,不知道他们顾家缺的就是女娃娃吗?当下便决定,这便宜不能让白春一个人占了。
顾衡派人给顾逸和廖知良送了信,商量好了让顾逸和刘成回京城一趟,一是让顾逸在陈氏面前尽尽孝,二是让刘成回去见见妻儿,三是带平安回去见见陈氏。又准备了一车北郡特产让他们带回去送给京中亲友。顾逸虽有些疑惑,却觉得也在情理之中,母亲病得久了,身为长子怎么也该回去看看,况且他也想媳妇儿了。平安就有些想不通了,少将军回京就回京,带她做什么呢?可她听话惯了,自是不会多问,再说师傅都答应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将军又不会害她。白春倒是不想让她走,可想到她一个孤女,去顾家多走走对她总没坏处。就这样,三人定好了日子,启程回京。顾衡带着廖知良和白春送到城外,专门嘱咐顾逸照顾好平安。平安心里更是疑惑,将军这是怎么了?她来北郡快三年了,将军一句话都没跟她单独说过,更别说让谁关照自己了,再说她怎么敢让少将军照顾?顾逸和刘成却觉得应当,他们三个就平安小,肯定得照顾啊。白春现在对这小徒弟上心得很,絮絮叨叨嘱咐个没完。顾衡看不过眼,催着他们赶紧上路了。
与众人别过,三人不耐烦等慢悠悠的马车,让护卫押着马车赶后,他们三人快马加鞭往京城而去。
进了京城,平安才知道有个词叫繁华。平安这一路走来,也见过了不少城镇,可哪一座城都无法跟京城相比。一进城,小贩们的叫卖声就不绝于耳,各种各样的吃食零嘴儿,玩物杂货,好多是平安见都没见过的。街道两旁的店铺更是鳞次栉比,装饰得比北郡的将军府都漂亮。他们一进城就下了马牵着走,行人太多了,万一冲撞了人就不好了。平安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左看看右看看,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刘成取笑她,“注意点啊,注意点啊,可别跟人说你这土包子是跟我们一起的啊!”平安也不理他,刘成兀自嚷嚷,“别看了,别看了,回头让阿宁那小子带你好好逛逛,快回府了,大爷我这一路吃干粮可早就吃腻了,就想家里那一口热饭了。”顾逸笑笑,让平安上马,他一手牵一匹,既让平安看得更清楚,又不耽误回家。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可也很快被新鲜玩意儿吸引了去。
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条僻静的后巷,平安便下马自己牵着。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有个小门,刘成上前拍打门环。家丁开了门,那句找谁还没问出来,就已认出了刘成,再往后看,是大公子,顿时一阵狂喜。一边将顾逸三人让进来,一边大喊,“大公子回来了,表公子回来了。”刘成摸摸脑袋,“这大嗓门,比大爷我还能嚷嚷。”将马交给下人,三人往内院而去。
平安三人赶到后院时,苏氏已得了消息迎了出来,见人已到跟前,忙吩咐丫鬟给表夫人送信,又让人打水备饭,还派了个小厮去书院接二公子。等她安排完,三人都已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一起去拜见夫人陈氏。陈氏原本只是染了风寒,风寒好了,留下个咳嗽的毛病,开始也没在意,偏偏越来越重,请太医来看,说是伤了肺腑,只能静养,难以去根了。苏氏回京后悉心伺候,比年前稍好了些,也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天气转暖的原因。
陈氏听说长子回来,精神也好了不少,让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帮着收拾了一下,人也看起来鲜活了一些。见顾逸三人磕头见礼,忙让丫鬟扶着起来,拉着顾逸和刘成的手百般相看。刘成在外虽大大咧咧,在陈氏面前可不敢造次,听着陈氏絮絮叨叨说些家常,也不敢回嘴,只安静听着。陈氏说累了、哭累了,才发现屋里还站着个孩子。见陈氏询问,顾逸拿出父亲的信,交给陈氏,又叫过平安,“这是白叔收的小徒弟,姓周叫平安,是父亲大营里一个斥候的孩子,父亲说带回来给您看看。”陈氏疑惑,但也不好当着小辈儿的面拆信,只安慰几句,便让苏氏带三人歇息去了。
苏氏带着三人去偏厅吃些饭食,刘成媳妇朱氏就带着孩子赶过来了,看见刘成,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刘成见不得这个,忙搂过她媳妇,“行了行了,这不回来了嘛,别哭了别哭了,让人看笑话。”平安笑嘻嘻地看着刘成两口子,刘成欺负她的时候那嘴多厉害啊,可到他媳妇这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平安看着好笑,刘成对着她挤眉弄眼。还是边上的孩子怯怯地叫了声娘,朱氏才止住哭声。低下身子,指着刘成让他叫爹。孩子不肯叫,逼得急了,才低低地叫了声爹。刘成不满意,顾逸见不得他一家三口这副模样,“行了,别逼孩子了,先吃饭,吃完饭,你们回房愿意咋教咋教。”刘成嘻嘻笑了两声,抱着儿子上桌吃饭。苏氏陪坐在一旁,给顾逸和平安布菜,又问几句平安在军营里过得如何,平安光顾着吃了,哪里有空回答?呜呜着答应两句,也没听清她说什么。苏氏也不恼,回身再给顾逸夹两筷子,夫妻俩半年没见,自是数不清的柔情蜜意。刘成吃了个半饱,抱着孩子,领着媳妇儿回他们院子了。平安也想走,可苏氏还没给她安排住处,不敢随便走动。正犹豫的时候,有丫鬟来报,说二公子回来了。平安对这顾二公子还是挺好奇的,这一路除了老婆孩子,刘成念叨的最多的就是顾二了。丫鬟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少年急切的声音,“大哥,大哥,我回来了。”平安和顾逸夫妇一齐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