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开始,他可以拥有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但是,却要永远成为他的影子,永生永世不得出现在别人的眼里,否则,就是死无葬生之地。
性命和美丽,这两件东西竟然不能共存,这世间,岂非所有的东西都需要代价?
可是他愿意。
这短短人生百载,如果要他顶着那一张面皮活下去,他还不如死了。
于是,他顶着和南沉瑾一模一样的容颜,在黑暗中活了十六年,这十六年来,他如蝙蝠一般的栖息在幽暗的洞穴中,睁着自己的眼睛看着洞外的天地,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是否后悔?
他始终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
他在南沉瑾的帮助下,开始建立他的黑暗王国——修罗。
他和他一同从最为血腥的地方滚出来的,知道该怎样杀人才能将痛苦施加到最大,而杀人,本身也是一件艺术。
修罗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修罗里的人被称为修罗刹,在黑暗中掌控着一切,在后面默默地支持着南沉瑾的一切,在他的吩咐下,他的势力纵贯入四国间的每一个地方,将那些隐秘交到他的手中。
他们就这样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却一直保持着某种特殊的联系,直到有一天他来向他询问“情蛊”。
当他告诉他这个情蛊除非是下蛊之人死去,否则永远不会消失的时候,那个男子竟然嘴角微勾,莫名的说了这样一句话:“总要有些把柄在别人手中,才会让别人放心,难道不是吗?”
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虽然有一模一样的容貌,但是他知道,有种差别永远不是来自于外表。
这是他永远的自卑。
他每一次看到南沉瑾,都会因为那样的容颜而甘愿沉迷,也愿意匍匐在这样的容颜之下,为他做一切的事,包括死。
这样的美丽是他永远的信仰。
于是,他开始忍不住想知道他询问“情蛊”是什么原因。
当所有的一切呈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不由的心惊。
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名叫谢子晴的女人。
他为她种下切玉曼陀骨。
他一出生,便携带着这种东西,传说中的圣骨。而他,竟然通过那个从来没有人成功过的禁咒,用自己的十年寿命,与她血脉与共。
对于南沉瑾,在这么多年的暗中观望中,他早就变成一种生之欲望。
对于完美的生存下去的欲望。
再后来的一次出手,是帮助南沉瑾将那个名叫薄欢的女人去除,当他戴上嗜血的面具,看到那张和他心爱的女人一模一样的面孔的时候,心中那久违的杀意冒出来。
他看着她的脸皮被剥下来的时候,竟然想起了自己的这张脸,如果有一天,自己没有了这张脸,那还能不能活下去?
死本容易,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当他知道南沉瑾再次回到归云岛的时候,他突然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这一去,他知道,他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如果他死了,他该怎么办?
这十六年来,两人不过也才见过一面,但是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过,他依存着他而活,譬如浮萍依水,随波逐流。
不过是因为一张脸而已,但是这就是他的信仰。
不惜死。
他要的,从来就只是一张脸而已。
他奔向雪境中代替他走向死亡的时候,心中竟然是久违的平静,与他人同归于尽,在阳光之下,以死搏生。
他不过是影子而已,影子死了,阳光一打,他就会有新的光影。
“喂,你叫什么名字?”
桃花被阳光一照,红的仿佛要溅出来,热辣辣的扑向他的眼睛,但是他却觉得不够,这样的红艳,远远不够。
因为桃花树下的那个小女孩太耀眼。
明明那个小女孩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一身再过素净不过的白,但是他就是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比她还要吸引他的目光。
他是平阳国的世子,一出生便拥有最好的东西,凡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现在,他看上了这个小女孩了。
他站在树下,背着双手,昂了昂自己的小脑袋,哼了一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陡然惊醒过来。
纱窗外夕阳如雾,慢慢的渗透进夺目的光彩,他无力的伸出手,慢慢的抹干自己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但是梦里的场景,早就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却突然觉得若有所失。
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敲了敲。
门外光影中勾勒出一个少女的模样,他的目光登时温柔了起来,道:“云儿,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白衣少女走了进来,一张素净的脸,不笑的时候带着些微冰冷的感觉,但是一笑,便真诚而又温暖。
“侯爷,你的腿再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那云儿看着长孙风,一边将手中的热水放在地上,一边将帕子放入水中。
长孙风看着她弯腰的模样,突然觉得心中软软的,他柔声道:“若不是你,恐怕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了。”
“侯爷,你在云儿心中永远不会是一个废人。”
云儿熟练的将帕子绞起来,然后掀开棉被,抬起长孙风的腿,为他活血过脉。
长孙风心中一叹,眼前的少女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却拼命的吸引着他,仿佛与心中那期盼已久的影子重叠。
经历过国破家亡,此时作为前代的遗族,不过虚虚的挂了一个头衔,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算来大抵是梦一场。
“云儿,嫁给我吧。”
云儿的手一颤,僵了下来。
“云儿……”
“侯爷,云儿再去端点热水来。”
长孙风看着她浮上脸颊的红潮,还有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心情大好。
真是可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