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辛从外面回来时,便听闻今早发生的事情,刚了解个大概后,便趁四下无人之时偷偷溜进了墓下城的营帐中。
此时,墓下城正坐在桌案边擦拭着自己的佩剑,见风辛进来,并未停下手里的工作。
风辛见他并不理睬自己,任性地上前夺下他手里的抹布,狠狠地扔到了角落里。
“墓哥哥,姬清明她与青云巅圣主的关系,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墓下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擦拭好的佩剑小心翼翼地插回到剑鞘中。
风辛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知晓了个大概,眼角微湿,问道:“这么说,你真的承认了这门婚事,要娶她,是吗?”风辛执着地将要落下的泪水擦干,咬了咬嘴唇:“凭借她与青云巅的关系,日后你夺得王位,自会助你调息九大家族的关系。说不定,未来······”
“风辛!”墓下城打断她的话,面色微怒地看了她一眼后,便朝帐篷外看了一眼。
风辛知道他的意思,便收起了自己的脾气,悄声从后面离开了。
风辛刚走,姬清明便带着白英从正门进来,“怎么,我刚到她便走了?”
墓下城斜眼一笑,随后便放正姿态,正言:“不走难不成要在这边过年?只不过,你莫要误会,她与我,不过兄妹之情。”
姬清明点点头,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没资格插手,只不过,我要你干干净净地娶我。”
墓下城一愣,看向她那干净地双眸,头不自觉地转向一边,语气微妙道:“这是自然。”
帐外,风辛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揪得生疼,未免被旁人发现,不得不捂着胸口,落寞地回到了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长生自姬清明的帐中回来后,便一直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上的幔子,许久不发一声。看着那棚顶上的红色,不禁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十年前,那年他才八岁,是滕家引以为傲的天才少年,年仅八岁便熟读天下兵法,对排兵布阵,战略战法更是懂之甚深。他不羁、狂妄,但却是滕家眼中的骄傲与希望。
可就在那个圆月之日,他偶然得知,他并非滕家嫡出血脉。他的生母,不过是一边塞外被他父亲拾得的狼女,生下他后便被他父亲遗弃在了渺无人烟的荒漠中,生死不明。惊怒之下,他闯入他父亲的房中,与他争执,并且被他父亲掌掴后,连夜逃离了滕家。不想,雪夜难行,在不小心闯入青云巅禁地后,竟从断崖处摔了下去。他永远忘不了,忘不了血液从他口中涌出的恐惧,忘不了满目的血月,忘不了孤寒交错下的绝望。他在崖底静静地等待着死亡,耳边只有自己逐渐衰弱的呼吸声,他盯着那轮明月,望见它逐渐被北边的黑云吞噬,慢慢地消失不见。再等他清醒时,面上已覆满冰冷的雪花。
他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扫落那碍人的白色,想再瞧一眼那被乌云埋没的圆月。可惜,他再也没有力气把手抬起来了。正当他绝望地闭上双眼时,他清楚地听见他耳边传来与他心脏不同旋律的跳动声。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只见一红衣少女将她身上的外袍扔给了他。随后便熟练地跳上了银色牧狼的身上,他听不清她对他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命是她给的。银色的雪花仿佛知晓她的神圣,又或是恐惧她的热烈,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的身体,只将冰冷留给世人,丝毫不敢在她的身上逗留片刻。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雪,那夜,她从未对他笑过,但他却疯了似地狠狠地将她的身影,她的模样刻在他的心上。
那时的他,对她一无所知。但是理智告诉他,她一定是名品级极高的医者,一定是青云巅的人。
至此,他便抛弃了以往所拥有的一切,潜心自习医术法典。
十岁便通过青云阁的考核,有幸进入青云阁修习更高层次的医学法典。又是三年功夫,他突破层层困难,凭借自己的天资与勤勉破格升任为青云巅医圣。也就是受任的那一天,他才知晓,自己日夜盼望见到的人,竟是青云巅的圣主。他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有机会走进她的世界。
他的父亲在他成为青云巅医圣的第二天找到了他,也是他父亲生平第一次低声乞求他回去,可是却被他拒绝了。他没有办法原谅他父亲对他生身母亲所做的一切,没办法原谅他的冷漠与背叛,没办法原谅他对自己的欺骗与隐瞒,更没办法,舍弃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她。
他深知,曾经的滕旭早就死在了那个雪夜,而现在的自己,名为长生,是青云巅首席医圣。他见他父亲满目愤怒地离开青云巅,自此,外界便传言,滕家少主因医背弃滕家,被滕氏族长滕战赶出了家门。
长生眼角微涩,望着窗幔久久不能回神。但一想到这几年在姬清明身边的过往,眼底的悲涩不禁又被更深处的欢愉侵占了。
也因他是五大医圣之首,所以不与其余四大医圣一般远离青云巅到各洲去打理事务,他只需要在青云阁向长老学习医术,在青云巅分配各洲事务,主持中馈。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她经常去的地方与她见面。他从未看过她认真读过一本医书,也从未见过她沾染过任何药草,但她的灵术,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想着过往种种,长生心下一片暖意,但一想到今日姬清明对他说的话,心中便不由得一紧,胸口有些闷痛,嘴角的笑意也慢慢地淡去。
“原本以为舍弃滕旭的身份,便可与你亲近。可今日你却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拿往后的所有可能来留住现有的快乐罢了。无名,我究竟怎样做,你才能看得到我呢?”说着,长生便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不想让那没用的泪水打湿他所有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