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小杰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擦屁股，“妈妈刚才忘了问老师一个事，我们先回去一下。”
贺俊涛悠闲地靠着车身，不逼问林阮纯也不阻止她行动。
她把儿子拉到教学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柔声对他说：“小杰，你配合妈妈一下，不要喊他爸爸。”
“为什么？”小杰歪头，一副纯真无辜的模样。
面对这样一张脸，她不忍心现在就把隐情全部说给他听，但他又那么机灵，说谎蒙混一时将来可能对他造成心理伤害，权衡片刻后，她咬着嘴唇，为难道：“妈妈有原因，现在不好跟你解释，但请你配合妈妈一下好吗？明天奖励你吃冰淇淋。”
小杰向来不是咄咄逼人的小孩，他乖巧地点头：“好吧，我不说。”
林阮纯松了口气，刚要夸他乖巧，他又一副少年老成的表情：“可是妈妈，我感觉你不开心。”
她暗叹原身真是生了个宝，这么敏锐，相处起来还真没法哄骗。
“妈妈跟他之前确实发生过不太开心的事情，”林阮纯斟酌着词句，尽量把话说得恰如其分，“现在妈妈正在想办法处理，而你如果直接喊他‘爸爸’，容易干扰局面。”
末了她手摆在太阳穴边上发誓：“但妈妈一定把爸爸还给你。”
小杰只是说好。
“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还有，等下妈妈可能要抹黑一下你的形象。”林阮纯笑着用冰淇淋贿赂他，“明天给你买草莓味，后天买巧克力味。”
“再加一杯奶茶。”他趁机敲诈。
小屁孩不知为什么颇有点系统的欠揍风格。林阮纯咬了咬后槽牙，还是笑了：“好，买。不过你也克制点，吃成小胖子大班的小姐姐就不和你说话了。”
达成共识后，他们回到校门口，这次小杰对着贺俊涛喊：“贺叔叔好。”
“姐姐刚才和你说了什么你改口啦？”贺俊涛蹲下来，笑着摸他头。
“这孩子就喜欢乱认爹，两岁开始就这样，到现在就纯粹是喜欢和我对着干，我叫他不要喊他偏不。”林阮纯笑道，“刚才问完老师作业后把他教训了一顿，说再乱喊就打他屁股。”
“对老弟这么凶的嘛。”贺俊涛大笑，“来叔叔这里，叔叔给你糖。”
小杰接过他的大白兔奶糖，突然宣布改口：“等一下，既然我和她是姐弟关系，你又和她是同学，那算下来我们两个也应该是平辈，我不该喊你叔叔，该你哥哥才对。”
“鬼灵精，这么给我面子啊。”贺俊涛把他抱起来举高高，转了两圈才放下，“好，喊哥哥我才高兴，显年轻啊。”
他给小杰买了不少零食，顷刻间他们好得像穿一条裤子。林阮纯跟在后面，望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哑然失笑。
她和他还八字没一撇，将来的父子关系倒是丝毫不用操心了。
走到她家楼下，他试探着问林阮纯：“上回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嗯？哪件事？”她装疯卖傻。
贺俊涛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不是说叶宛儿的事情解决后我再来找你，你就想别的吗。我可以擅自理解为我现在能做我想做的事了吗？”
她还故作惊讶：“你想做什么就做啊。”
小杰在中间恶作剧般大喊：“我知道了！你想追她！”
“去去，你别捣乱，有你什么事。”林阮纯不轻不重地往他头上敲了一下。
贺俊涛却没笑：“小杰说的是对的。”
不等林阮纯回话，小屁孩又开始起哄：“贺哥哥，你想追我姐，得经过我同意哦。”
“行，那你同不同意啊？”贺俊涛笑道。
小杰装模作样地托着下巴：“看心情。”
今天儿子在嘴巴上占够多的便宜了，林阮纯决定尽快结束谈话，没答应也没拒绝，强行把小杰拉上楼了。
翌日林阮纯临下班时被程灏抓壮丁，答应好了要去接儿子，这回不得不延迟时间。打了个电话给幼儿园老师交代后，她赶紧投入工作，就盼着赶紧解决。
不过她没想到，这次给贺俊涛钻了空子。
黄昏时分老师告诉小杰，妈妈要晚些时候来接，他就坐在铁门前的石凳上读绘本。这时贺俊涛在外头敲了敲栏杆：“嘿，你姐呢？”
幼儿园老师在后面，见到是他，放下心来。贺俊涛出现过不止一次，她们都知道他不是坏人，并且他还很配合地在门卫处登记了身份证，于是畅通无阻地进来了。老师见他有话要和小杰说，便坐得稍微远了些，给他们腾出空间。
贺俊涛知道他聪明，便开门见山：“昨天的事，你给个准话啊。同不同意我追你姐？”
“看我心情，看你表现。”小杰吮着棒棒糖，不紧不慢道，“你的表现决定了我的心情。”
他对自己的猜测一瞬间有点动摇，此等逻辑鬼才真是他的种？怀着被小自己几轮的小屁孩鄙视的郁闷心情，他开启另一个话题：“喂，你跟我说实话，她真是你姐姐？还有，你为什么老叫我爸爸？”
“为什么问这些？”小杰明显不是会被大人威胁的主。
贺俊涛编故事的能力不强，这小孩又聪明得令人生畏，瞎说八道一通他怕反而起反效果，于是决定实话实说，也不管小孩究竟能不能消化这么多信息，总之他兜不住了。从大学时自己追叶宛儿开始说起，说当年自己对她的狂热，对林阮纯一腔真心的冷漠与无谓，舞会上的惊艳，被背叛的痛苦，对自己当年无动于衷的后悔，对林阮纯萌生出的爱意，求而不得的绝望……他啰里吧嗦一大堆，逻辑性不如小屁孩的一半，说到最后，得拿出十分意志，控制眼泪不要夺眶而出。
突然间嘴里一股葡萄味。小杰拆了一根新的棒棒糖塞进他嘴里：“吃糖，心里会好受点。我只有这种口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他声线略微颤抖。
小杰用黑亮清澈的眼眸凝视他良久，噗嗤笑了：“你确实挺渣的。”
顿了顿，又说：“不过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妈的这小鬼头确定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贺俊涛的眼泪被他硬生生堵回去，望着他的眼光带着惊诧和不可置信。
“她是我妈妈。”小杰不和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我叫你爸爸，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爸爸。因为从我会说话起，她就拿着你的照片，说这是我爸爸。”
贺俊涛内心溃不成军，表现在脸上就是两条宽面条泪，外加鼓出来的鼻涕泡。小杰嫌弃地掏出纸巾帮他擦，却怎么都擦不完。
“别哭啦，哭也没用，”小孩声音一如既往地脆亮，“我现在决定先不叫你爸爸，什么时候认可你，得看你表现。”
而后他凑在贺俊涛耳边：“不过嘛，我可以考虑帮你在妈妈面前说好话。”
贺俊涛立马止住眼泪，喜笑颜开，伸出小拇指：“拉钩！”
小杰隐隐感到自己似乎被套路，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也没有反悔，只是临时追加条件：“一周两次冰淇淋两次奶茶。”
“成交！”
林阮纯一过来，就看到爷俩聊得热火朝天，不过贺俊涛眼睛似乎有点红。她没在意也没追问，只拉着儿子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贺俊涛跟在后面。他一贯喜欢目送他们上楼后再回幼儿园门口开走自己的车。
晚上林阮纯照例给他念睡前故事，他今天一反常态，一直睁着眼睛，没有要入睡的前兆。她念完一个故事后他蹦跶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了贺俊涛的大头照，抱在怀里：“好啦妈妈，可以关灯了。”
对他这个举动，林阮纯满腹狐疑。小屁孩今天吃错药了？
她试图抽走相框：“抱着这个睡压到心脏，容易做噩梦。”
“才不会。”小杰做个鬼脸，“会梦到爸爸的。就算是噩梦，爸爸会帮我赶走鬼。”
顷刻间林阮纯就什么都明白了，似笑非笑：“你被他收买了？”
“才没有，只是战略合作而已。”
小屁孩哪里学来的这些词。林阮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见她不说话，小杰从床上爬起来，试着去抱她：“妈妈，爸爸真的知道错了，你叫他干什么他都会愿意干的，给他一个机会呗。”
“这些话都是他教你说的？”她搂着儿子，问。
小杰安静地趴在她怀里，摇头。
“他没有错。”林阮纯轻声道，“当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这能叫错吗？而现在我不答应他，也不能算是错啊。”
“那你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了？”小杰爬起来，“我不想有后爸。但也不想看你孤独终老。”
林阮纯摸摸他脑袋：“放心，绝对不会给你找后爸。孤独终老也不至于，不是有你陪着我吗。”
“谁会一辈子陪着你啊。”小杰撇撇嘴，“大班小姐姐才是我要去陪一辈子的人。”
林阮纯顿时感到万箭穿心，把相框往儿子怀里一塞，再把他卷进被子里，果断摔门离去。
留下小杰在黑暗中对着照片感叹：“哎，你看看这就是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