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买了药回来,又去厨房找药罐子,顾老太太见了指给她们,又道:“去后头东边的夹道里煎药吧,那边避风,又远着人,不会弄得到处都是药味儿。”
于是杜蛮找来篮子捡了些木柴和药罐子,禾笙拎了药包,一路往夹道去了。
到了地方,禾笙拿眼一瞧,真是一眼望到底。原来此处不过是两墙之间的空档,窄得她们两个孩子都要侧着身子走。更兼此处无人理会,又避阳,地上厚厚的雪还一点没化呢。
杜蛮便道:“你等我去找个铁锹,咱们把雪铲出去就好啦。”
说着把篮子顺手一放,跑走了。禾笙见篮子放在雪地上,忙拿起来放到干净的地方,环顾四周,只有一处地方斜斜射进阳光,便抱着药包站过去,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
四下无人,静悄悄的,时间都好似放慢了。终于等来杜蛮,她立刻笑起来,大声叫:“蛮蛮,你总算回来了。”
杜蛮道:“我找了一圈才找到,累死我啦。我没走多久啊,你等着急了?”
禾笙摇摇头也不多说,上前要拿铁锹,杜蛮躲开了,道:“我来吧,我力气大。”
说着两手抓住长柄,往雪里一插,抬起来时铁锹兜住高高的一大块白雪,杜蛮往边上一扔,就空出一小块地方来。禾笙道:“你不要铲到泥了,等会儿还能堆雪人。”杜蛮应一声,又笑起来:“对啊,今年下了这么多场雪,我竟没想到堆雪人。要是顾少爷在,早就闹着要玩了。他还喜欢打雪仗,偏又打不过我,每回都被我打得哭着求饶。哈哈,可好玩了!”
“顾少爷是谁?”
“就是我们老板的儿子呀,客栈的小少爷,老太太的宝贝疙瘩小乖乖。”
“老板不是姓方吗?”
杜蛮就掩了嘴凑到她耳边告诉她:“方老板是入赘的,就是方老板像新娘子一样嫁给顾夫人,所以生的顾少爷就跟着夫人姓顾啦。”
禾笙就抿着嘴微一点头,小声问:“那我怎么来了这么久,没看到过顾少爷?”
杜蛮又捡起铲子接着忙活,嘴里回她:“去京城啦!他姐夫去京城当了大官,他爹就让他去跟他姐夫读书了。其实他根本不是念书的料,要他念书比打他还难受呢。可是没办法呀,他爹非让他去,连老太太都不帮他,他就只好抹着眼泪跟着去了。自从他走了,我很久、很久没人一起玩了,还好你来了,咱们能一块儿顽。”
禾笙却道:“可是我待不了几天啦。差不多一个月前了,爷爷的一个朋友送信来,说是得了重病,请爷爷前去救命。临出门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就耽搁了几日才出来。没想到我们到了太和城,又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所以只好在你们家客栈住到现在。前天天晴了,爷爷立时就要走的,方老板和老太太劝说路上都是积雪,让我们等等再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爷爷着急治病救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走呢。”
杜蛮听了,满脸的不舍。禾笙又道:“差不多了,把地上扫一扫,赶快把炉子升起来煎药吧。”
杜蛮就忙去拿来扫帚,地上的雪扫干净了,地上并不潮湿,禾笙就熟练地生了火,又安排杜蛮去打水。
一通忙碌之后,药炉子就在二人收拾出来的空地上,似模似样地升起来了。方才的离别愁绪也在这忙碌中消于无痕。
火柴耐烧,无须时时看顾,二人真就堆起了雪人。
本是偏僻阴冷的一隅,却因来了这两个鲜活的小姑娘,倒是比阳光底下还灿烂些。
熬好了药,杜蛮就忙忙地端了送去给高瑶娘。高瑶娘趁热喝了,见她小脸蛋上红扑扑的,蹭了不少的灰,大冷的天,额上竟还有汗,心疼起来,忙给她擦了额上的汗,又道:“身上出汗了吗?屋里升着火,暖和呢,赶紧把湿衣裳换下来,免得再出去叫冷风一激,跟俺一样着了风寒,难受的都是自己的身子。”说着动手给她换了衣裳,杜蛮也不多说,听话地随她摆布。
收拾妥当了,才问道:“药是你煎的?在厨房煎的吗?下回还是叫你爹找个避人的地方煎吧,药味儿不好闻呢,免得叫住在家里的客人闻着了不高兴。”
杜蛮道:“老太太让我们去东边的夹道里煎的,避着人呢。”
高瑶娘听说顾老太太已经给安排了,倒是稍愣了一下,随即一笑抛去一边,又问:“跟你爹一块儿煎的?”
“不是,跟禾笙一块儿煎的。娘你还不认识禾笙吧,就是那个胡圣人身边的小姑娘。她说她是胡圣人在城外的河边捡到的,就叫'河生”了,不过不是那个河生,是禾苗的'禾’,笙箫的'笙’,笙是吹声音的乐器,她的名字是不很好听?禾笙可好了,还很厉害,会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还会给人看病、煎药。都是跟胡圣人学的,她叫胡圣人'爷爷’,这趟她爷爷特地把她带上了,就是要带她来看捡到她的地方。她还会堆雪人,堆的可好了,比顾少爷堆的好看多了……”
高瑶娘许久不见女儿这样开心了,听她叽叽喳喳地小鸟唱歌一样,也跟着心里高兴。
吃中饭时,杜仲特特烧了几个拿手菜,去请胡不知。胡不知本不耐应酬的,但他于吃上却很有劲头,杜仲的手艺不错,他是尝过的,便有些意动,又有禾笙在旁边鼓动,到底去了。
方老板特来相陪,兴子陪坐在侧,。胡不知虽然话不多,却并不倨傲,是以席间也算热闹。
那边杜蛮先捡了几样菜送给高瑶娘吃了,顾老太太叫她:“蛮蛮今儿来跟俺们一块儿吃吧,跟禾笙丫头坐一块。”杜蛮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顾老太太看着两个小丫头坐在一处,身高个头差不离,连皮肤都是一样的麦色,笑道:“这两个丫头倒好似是一胎生的亲姐妹。”
顾夫人也笑道:“可不是,乍一看一个人似的,她们也能玩到一块儿去。蛮蛮这丫头,除了咱家守业,还没见她跟旁人这样要好了。到底是胡圣人教养大的姑娘,模样好,性子更好,谁瞧了不喜欢呢!”
禾笙就略带羞涩地一笑:“老太太和夫人再这样羞我,我可就不敢坐下去了。说着作势要起来,旁边的顾夫人忙拉住了,笑道:“好好,好姑娘,我们娘俩瞧见你就喜欢,说的可都是实心话。你既然不让说,我们就先放回肚子里,私下里再夸。”又故意朝着老太太道:“这才是个小姑娘的样呢。往日家里只蛮蛮一个丫头,却比个小子还能闹腾,倒是快忘了小姑娘的脸皮都薄着呢!
老太太笑着凑趣道:“可不是嘛!”
杜蛮知道她们故意玩笑,昂着脑袋嘟着嘴左揺右晃,做出副不高兴的样子。大家就更加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