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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雄图不再

大理的黎民百姓对政权更迭已经习以为常,坊间传言大理国会和前面那几个短命的王朝一般,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消失,段思平卯着一股劲要让那些质疑他的人闭嘴。他非常勤政,兢兢业业,经常亲自去探寻民间的疾苦,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批复奏章到深夜,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睡去。自从登基以后,原来梦里经常看到的高小鱼的身影逐渐消失了,代之而出现的是父亲段宝龙“思平思平,天下太平”的嘱托。他胸口的老伤时不时会发作,特别是当劳累之时,咳嗽难以遏制,偶尔还会呕出血丝,段思平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总觉得时不我待。

段思平一门心思全部扑在国事上,对于其子段思英的管教就少了。段思英十岁刚刚出头就被立为太子,正是春风得意的热血少年,没人引导,很容易就走上了歪路。他不求上进,不读诗书,整天在宫内外和一帮子不学无术之徒嬉戏玩闹。其母杨氏对其甚是纵容,在段思平面前不提儿子的半点不是,段思平对段思英的逆习也只是偶有耳闻,本来就不太当真,再加上政务一忙,就彻底忘了。没有父亲的管教,段思英更是无所顾忌,越发地不思进取。

除了在思想上独尊佛法,段思平花大气力清除杨氏兄弟的遗毒,废除了前朝严苛的法令,他践行当年许下的承诺,减轻赋税,赦免徭役三年,将土地重新划给了大理国的王公贵族。在民心逐渐安宁,社会逐渐安定之后,段思平开始励精图治,他提出“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兴修水利,开垦农田。两年过后,大理国的气象逐渐更新,百姓生活逐渐安康,随处展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虽然大理国奉佛学为上,但杨栩之训练军士依然一丝不苟,和唐朝的几场战争至今让人心有余悸,大理国需要强大的军队才能抵御外辱。

搬入官邸不久,梵羽佳产下一子,是个男婴,杨栩之和梵羽佳两人初为父母,欣喜之余倒也手忙脚乱。满月那天,段思平、段思良、董伽罗等人皆来祝贺,杨栩之和梵羽佳喜上眉梢,连声道谢。

大理国建国一年后,动荡的时局终于安定了下来,百姓开始安居乐业,财富逐渐积累。区域间和跨区域的商贸活动重新活跃起来,各地都涌现出了各式各样的小商小贩。这些小商贩一开始只是零星分布于大理国各地。国泰民安几年之后,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成为了点苍派强大的竞争对手。这些小商贩规模小,因而就越发的灵活,成本也越低,点苍派最赚钱的“点苍商贸”业务开始收到小商贩的冲击。

有的小商贩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就着手建立自己的流通网络。覆盖整个大理国的流通系统目前也只有点苍派一家独有,但是这些小商贩建立起局部性的物流系统之后,就可以蚕食点苍派的很大一部分业务。“点苍押运”受到来自这些小商贩的巨大挑战。

同时,由于区域的治安逐渐改善,拦路抢劫越来越少,驿路上运货车马来来往往,呈现出安定而繁荣的景象。点苍派的功夫依然还是有明显的优势,在大理也没有对手,但是由于拦路抢劫的强盗越来越少,押货方有没有功夫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

就这样,点苍武功和覆盖大理国的流通网络这两个点苍派核心竞争力的战略地位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虽然在这两个方面点苍派依然有不可动摇的优势,但是这些优势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客户的实际需求。同时,这些小商贩规模较小,因而就更加的灵活,成本也更低,所收取的押货费用和所贩卖的同类货品的价格都明显低于点苍派。一些小的业务点苍派看不上,一些很特别的需求点苍派无法满足,这些商贩照单全收。点苍派被逼着逐渐向那些大规模、高风险的业务倾斜,新的危机逐渐浮出水面。

点苍派内部称这些小商贩为“低价颠覆者”。它们从一些小、零、散的边缘和低端业务入手,提供价格更为低廉的服务,抢夺点苍派的市场。点苍派被迫向核心和高端业务迁移,但是这些小商贩不满足于只吃一点零食,它们也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继续向核心和高端业务进军,使得点苍派的市场空间越来越受到挤压。

对于最终的客户而言,无论是物品押送还是流通商贸,由谁来提供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虽然点苍派名头更大,武功更高,但是客户对物品押送和流通商贸有一个基本的底线要求(物品不要损坏,不要变质),只要这个底线要求得以满足,这个货品是否由大理国第一帮派点苍派来押送或贩卖对客户来说就不重要了。客户就会看重价格、灵活性和态度等其他方面,而这些方面都是小商贩的优势。“客户冗余”指的是帮派提供的产品或者服务的品质已经远远超过客户的需求,而点苍派在武功和流通网络方面的优势最终形成了“客户冗余”,这些优势确实存在,但是客户不会因为这些优势偏好点苍派,这些优势最终无法产生实际的价值。

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低价颠覆者”,点苍派显得有点难以招架。董长老将分派的部分权力回收,交给业务主管之后,分派和业务主管之间就摩擦不断。前几年,点苍派的情形一片大好,双方即使有点摩擦,彼此退让一点也就过去了,无伤大局。而现在,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了。面对来势汹汹的竞争对手,分派很多事情想做做不了,因为部分的人、财、业务的权力在主管手上。分派需要和主管先协商,而主管都在点苍山,不了解分派的情况,因此分派主少不了解释和说明,沟通成本极高。等到双方终于达成共识,将要采取行动之际,商业机会已经被更高效快捷的“低价颠覆者”抢走了。因此,各个分派对点苍派现有的分权模式意见极大。

点苍派还有内部竞争的问题。各个分派的出发点都是守好自己的地盘,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比如说从剑川节度到拓东节度的物品押货业务,剑川分派可以做,拓东分派也可以做。客户左右逢源,用点苍派打点苍派,最终获得极低的价格,无论剑川分派和拓东分派谁胜出,都面对一件利润极低(有时还会亏损)的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各个业务的主管本可以在面对“低价颠覆者”和内部竞争这些问题之时有所作为,但问题实在是太多太急,主管作为本业务唯一的协调员已经心力交瘁。每个主管每天要在点苍山放飞几十只信鸽,依然响应不了各个分派发来的请求。点苍派有好事之徒给三位主管取了绰号,分别是“鸽王”、“鸽霸”和“鸽帅”

点苍派问题的根源是各个分派都缺乏总体的认同感和协同的精神。总体的认同感需要一个超脱于具体业务之外的载体,在柳如风时代,点苍之魂成为这样的载体。点苍之魂包含侠义精神和对武功的不懈追求,这也是柳如风在任何一个场合都不厌其烦提倡的。协同的精神往往来自互相之间的沟通和理解,在柳如风时代,各个分派之间,各分派和总派之间有很多的互相交流和学习的机会。

柳如风一死,点苍之魂的旗帜倒了,甚至有弟子开始认为点苍之魂都是空谈,不然柳如风也不会死。这个时候董长老执掌点苍派,他是点苍派帮规最忠实的执行者,却不是点苍之魂的守护者。他最大的担心就是失控,因此他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加强了内部的管控,但是忽略了对于点苍之魂的重铸。侠义精神的倡导从来就不是董长老的重点,在武功的推陈出新方面也乏善可陈。在董长老的带领下,点苍派弟子都中规中矩,但是格局变小了,视野变窄了,对点苍派的总体认同感也淡化了。

同时,董长老并不认为总派和分派之间以及各分派之间的交流有多重要,因此他不再强制性建立这样的交流机制,而是让各个分派自行决定交流的方式和频率。这么做看起来是把主动权交给各个分派,其实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做法。由于各个分派没有总派这样的大局观,自身看不到交流的价值,因此分派不情愿耗费资源来做交流。随着各个分派业务越做越大,点苍派的规模也在逐渐扩大,形成统一的信念就会更加困难。同时,各个方派都忙于业务,无暇他顾,分派之间的交流基本也就停止了。各个分派开始在不触犯派规的底线基础上,开始自行其道,点苍派的分派开始出现一些乱象。

几年前,由于外部条件十分的友好,董长老的变革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掩盖了问题的本质,也导致了董长老等人的误判,认为只要约束一下各个分派的权力,点苍派就会继续高歌猛进。

面对灵活机动的小商贩,各个分派也在努力寻求解决办法,但权力受限让他们苦不堪言。有的分派要做一些推广的活动,做不了。有的分派要建立新的管理体系,做不了。有的分派要重新打造流通网络,也做不了。分派只能不停地向业务主管要支持,而业务主管的支持要么不及时,要么有偏差,分派的痛苦没有得到根本上的缓解,怨声载道。有一些实力雄厚的分派实在是受不了点苍派的这些规矩,开始想方设法破局。有的分派设法绕开点苍派,自己招兵买马,拓展合作方式,推进各项业务,不再想听从点苍派的指挥。有的分派拉拢相关的业务主管,使得这些业务主管不再以点苍派的大局为重,而是给一鼻孔出气的分派诸多便利,对其他分派则是百般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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