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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灵性之根

过了一阵,几个同村的渔民带着那家远房亲戚来到了杨栩之家中,说是今早准备出海打鱼的时候在岸边看到一艘打翻了的船。有渔民认得这是杨智海家的船,却没有看到杨智海夫妇的身影,几人觉得不大妙,就喊上杨智海家的远房亲戚,一起到杨智海家来看个究竟。待到几人听杨栩之说起爸爸妈妈昨天出海打鱼一事,才意识到杨智海夫妇可能已经遭遇到不幸。昨天下午,天气突然变得非常的恶劣,洱海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咆哮的大风刮起的浪足足有一个人高。杨智海夫妇在这样一个天气里出海打鱼,确实是凶多吉少。杨栩之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父母的不幸,忍不住嚎啕大哭。那家远房亲戚给他做了点吃的,也就不再怎么搭理他,随着其他人散开了。

又过了一日,依然没有杨智海夫妇的消息,村里人都觉得两人已经惨遇害,那家远房亲戚到杨栩之家里来料理后事。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把杨栩之精心布置的图画和造型践踏得不成样子,但杨栩之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内心感受到一种说不清的凄苦。杨栩之当时还小,还不能完全理解生离死别之痛楚,但是他朦朦胧胧地知道今后再也见不到阿爸阿妈,再也没有人会和他手把手地摆弄彩石和贝壳,再也没有人会扮演大蟒,张开嘴做出要咬他的态势。

那家远房亲戚随便整理了一个包裹,就把杨栩之送上了点苍山,那时他还不到五岁。杨栩之在点苍山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后,逐渐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阿爸阿妈在他脑海中的样子已经逐渐模糊,但是阿爸阿妈对他的锻造却难以磨灭,并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杨栩之的一举一动。阿爸阿妈给幼时的杨栩之创建了一个可以尝试新思想和可以创造新事物的空间。同时,他们通过杨栩之可以接受的方式,给杨栩之提出建议,使得杨栩之可以在反思的基础上持续地进步,不停地优化自己的构想。最重要的是,他们为杨栩之实现了“安全的失败”,杨栩之明白即使他做得不够好,阿爸阿妈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加以斥责,而是会耐心地帮助他找到原因,探讨改进的可能。在阿爸阿妈的呵护之下,杨栩之保留并加强了与生俱来的创造力,信心也越来越强,面对新的问题不会感到手足无措,也敢于思考并尝试新的做法。

柳如风初见杨栩之,摸了一下骨骼,确实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柳如风心里明白,要在武学上有所作为,光有一身好骨骼是没用的,更重要的是头脑,韧性、悟性和灵性缺一不可。“梅花香自苦寒来”,武学好手都要有过硬的基本功,而练习马步、站桩等基本功枯燥且无味,必须得有韧性才能坚持下来。悟性是对已有武学的感知和领会,而灵性则是对新武学的探索和研创。现有的点苍弟子当中,有韧性的弟子不在少数,绝大多数弟子都吃苦耐劳。有悟性的弟子寥寥无几,而有灵性的弟子就更是凤毛麟角,弟子们都只知道死板地去练习前人传下的武功,不想也不敢有任何逾越。柳如风心里十分清楚,靠现有的这些弟子要将点苍派武功发扬光大委实十分困难。他看到杨栩之印堂发亮,眼神清澈,时不时有灵光闪过,不禁心生希望,便演示了一招“回风舞柳”剑法,问杨栩之有何感受。杨栩之歪着头,称这一招好似柳枝婀娜,随风摆动。柳如风颇感惊奇,认为四岁多的小儿能有此见识当属罕见,便又问杨栩之学武的目的。脑子里浮现出段赤诚的英勇形象,杨栩之脱口而出,“学段赤诚,除害安民。”柳如风闻之开怀大笑,他觉得杨栩之年龄虽小,却已经有了侠义之心,灵气十足,是可塑之才,就答应将其留在点苍山。

杨栩之幼儿时代已经打好了开放性和创新性思维的基础,他的这种灵性很快就使得他在点苍弟子中崭露头角。聪颖之人往往有另外一个毛病,就是兴趣点很容易转移,很难有持之以恒的钻研精神。杨栩之却没有这个毛病,他很努力地研习点苍派的每一项武功,尽力做到学通弄懂,绝不好高骛远。但同时,杨栩之又时不时有些发挥和延伸,每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诚然,这些发挥和延伸并不一定都是妙招,但总有一些闪光点。柳如风一直在观察杨栩之,对杨栩之的韧性、悟性和灵性都颇为赞赏,终于在杨栩之十岁那年,将杨栩之收为内室弟子。

随着杨栩之在点苍山上一岁岁长大,心智逐渐成熟,对点苍派的武功也越来越精熟。他总觉得点苍派武功的一招一式就好比幼儿时的彩石和贝壳,都是自己拼装和研创的素材。不知从何时起,杨栩之喜欢在满天繁星之下思考一些新的招式和变化,每次他有所得,有所悟,都似乎看到阿爸阿妈在星月之间露出赞许的笑容。杨栩之心里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他希望阿爸阿妈的在天之灵看到自己演练的新武功,就像孩提时他们看到那些用彩石和贝壳搭建出来的各种造型。

对于杨栩之的一些奇思妙想,柳如风的态度和做法与杨智海和木琪如出一辙,以询问、鼓励和赞许为主,并及时给出些许建议。柳如风膝下无子,和杨栩之相处久了,情不自禁滋生出舐犊之意。杨栩之接受师傅教诲之时,也似乎看到了阿爸的影子。两人名义上是师徒,却隐隐约约有了些许父子之情。

十多年过去了,在点苍山学艺略有小成之后,杨栩之趁下山的机会去暗访刘四家。杨栩之明白刘四虽然不是造成父母惨死的罪魁祸首,却也脱不开干系。如果他还在为祸乡邻,杨栩之正好可以教训一下他。日暮时分,杨栩之悄悄跃上刘四家的屋顶,从屋顶上往里看,看到刘四瘫倒床上,言语不清,呕吐不止。随后问起村民才得知刘四中风多年,已经是半个死人。最近几年,在洱海边的白蛮大族高族和董族的清理整顿之下,渔霸已经成为昨日黄花,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刘四生活拮据,又染上顽疾,真是生不如死。面对此情此景,杨栩之再无报仇之心,就想去看一眼故居。杨智海和木琪尸骨无存,并无坟冢,也就只有那个故居还能充当杨栩之和阿爸阿妈之间的联系。

远房亲戚将杨栩之送上点苍山之后,就将杨栩之家中的几间陋室和一个院子据为己有。杨栩之偷偷欺近之时,恰逢那家人正在吃饭,只见一群人在院子里吃吃喝喝,杯盘狼藉,大人们时不时还呵斥一下几个孩童,他所熟悉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台阶上的那些彩石和贝壳更是早已不知去向,杨栩之已无法找到这个地方和当年温馨而有趣的家之间有任何的联系,他在院子外呆立良久,转身飘然离去。此后,杨栩之再也没去探访过旧居,儿时的记忆已逐渐支离破碎,偶尔还能想得起的蛛丝马迹也只能永远埋藏在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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