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杨家大院后院花厅外,荷花塘里,荷半残,塘岸上几株木樨花蕾半开,暗香浮动,草丛里的虫子也叫得有气无力,蛙声稀稀拉拉的应和着。
花厅却是灯火通明,一众老头老太太围着一个物件在评头论足。
“你们看,这改锥头应该是用渗炭焠火的,外面的硬度洛氏硬度差不多超过五十了。”
“袁大头,把起子头扔地上听听是什么材料。”
“叮!”
“合金钢的。”
“应该是铬钢,40Gr实锤了。”
“加工应该是热冲锻造一次成型的,然后才渗炭外理的,最后沙洗抛光的。”
“钢子,这改锥外面应该还有一层防绣耐摩的涂层。”
钢子刘岗拿着起子头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后,真有一层涂层,这种漆不知国内有没有,抬起头问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谢东芳。
“类似的有,需要烤漆的,这个可以代替。”
“我说钢子这些配件不难吧,我弟在南方深增来信说,那边气动改锥的配件销量很好的,他们厂里用量大,现在那边的合资厂都用气动扳手装配产品,每月他们老板回明珠进零配件,气管、接头,阀门,特别是十字改锥用量最大,这些易损件都需要外汇去买。”余力一口气说完。
“我说,小鱼儿你弟弟,你啥时候有弟弟了。”郑家阳在旁边起哄了。
“那是我堂弟好吧,老家邵阳的。比我儿子还小,乡下的辈分没得说。”
杨平贵眼睁睁的看着,把他挣零用钱的宝贝,拆得七零八落,而毫无办法,听他们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直到听到他们在说辈分,连忙接口道:
“对啊对啊!象偶们家,在村里辈分大,好多比我大的叫偶叔,嘿嘿嘿……”
“哟呵!平贵去给大姐我倒杯开水来。”谢东芳递过一个搪瓷牙缸。
“快去,要不然我叫钢子不讲故事给你听。”
平贵一听到讲故事,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牙缸去旁边四方桌上倒水。
“我看接头,改锥可以造,气管、阀门不用搞,原材料南方那边都有,搞不好他们开始生产了。”
“是啊!改锥、接头那边早就有人在仿造,就是搞不好热处理,容易坏,用过几次后没人敢用了,都用进口的,其实大都是大员那边生产的。”
“这应该是锻冲模的缘故,模具搞不下来,或者是材料不到位,要不然不会怎么容易坏,以前在201……厂时,造枪械小配件,都是一次性冲锻出来,热处理后,就算是枪管镗线没了,配件还好好的。”
“行了,把这些配件放边上,先看看扳手内部吧,刚才我拆开看了看,发现是离心泵反向原理造的,里面的配件都不难,就是一样,中心的风轮有点难度,如果是机加工难度相当大,根本没有可能量产。”袁枚拈着风轮在仔细看。
余力接过风轮仔细看了看说:“老袁,你看走眼了吧,这个可以用粉未治金来做,真接压铸成型,然后烧制,最后用机加工到位,老家株洲那里有粉末冶金。”
“国庆节快到了,正好回家去。风轮测绘,毛胚造价多少,这任务交给你了老余。”
“书记保证完成任务!”
“行了,都退休了,还书记的,以后跟他们一样叫我袁大头。”
袁枚抬头环视了众人一眼说:
“我知道伙计们,乡里人情往来比较多,趁着国庆期间回家,可以带两个名额来,如果是技工不算名额里,我们公司和地方上说好了,合资公司属于全民国营企业,人一来就可以上户口。”
“行了,袁大头,这气泵拆不拆。”
“暂时不用了,空压机国内很多,以后上空压机项目时再说,可以用来借鉴。”
“项目一样一样来,目前定下来两大项目,一、机电系的电风扇,鼓风机,二,就是气动工具系列配件。这两个项目最好在今年内搞定样机,特别是鼓风机要实行量产。同志们有信心吗?”
“有!”众人齐声喊道。
“好了,现在是休息时间,新闻联播来了,大家看电视了。”谢东芳过去把电视机打开。
“看电视了,看电视了,哈!哈哈!降龙十八掌。”杨平贵终于结束了侍应生的活可以看电视了,高兴的都要蹦哒起来了。
“各位老师都在啊!”杨锦亭提着一瓦罐从外面进来。
“盐水花生。”杨锦亭走到众人前面,打开盖子。
“小贵子,把壁柜子里的盘子拿一个过来。”
平贵不舍的盯着屏幕走到墙角,从里取出一个白瓷盘。
这白瓷盘还有典故,当年杨举业把家里能卖的,都换成大洋,被杨举业带着北上,后来发生的事,家里的房子都快被人霸占了,靠村里族人才保住房子,不过院子里家具都被人一扫而光,一套餐具还是葛木匠藏在荷花塘里,才得已保存。
五几年公私合营后,酷造厂借院子办厂时,房子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花窗、扶栏,有的房间连门都没有。
都是酿造厂给修的,而那任厂长就杨氏举字辈的族长,他是个讲究人,这么多年来,由厂里出资按原样雇人修缮的。
“来来来!大家吃花生,看电视。”杨锦亭一边说一边把花生倒入盘子里。
“袁老师,不瞒你,今晚上我来是向你们求教的,前几月厂里不是合并了镇里的陶瓷厂嘛,花了一千块钱向宜兴陶瓷学院咨询,今天总算是把文件寄过来了,可里面的内容看不懂,所以过来向老师们求教来了。”说着,把一本厚厚的文件递给袁枚。
袁枚接过后略略一翻,抬头对杨锦亭笑了笑,转手交给郑家洋。
“洋子,购买设备可是你老本行了,你给他看看。你俩去别处谈吧,别影响别人看电视。”袁枚抓了一颗花生,剥开花生壳吃起来。
杨锦亭脸红了一下,继续厚脸皮说:“郑老师,我们去前院吧,我那里也有电视。”
“走起,我可眼馋你家的七星岩茶好久了。”
“有有有!今年的新茶还有几两。”
七星岩上有两棵老茶树,一直就在厂里后门山峭壁上,每年老厂长亲自摘下来,自己动手炒制成的,除了他自己留一些外,都放厂里招待所里招待客人用。
……
“郑老师坐、坐吧,您先看着,我给你烧水去。”
杨锦亭从柜子里取出,红泥炉、黄铜水壶、茶具,一一摆开。
用松针引火点着松塔,把盛好水的铜壶放上面烧。
“这水用的是后院半边井里的泉水,清晨取来水,放橡木桶里沉淀二小时后才能用。”
取另一个炭炉点着火,放上一口铜盆,倒入水开烧。
杨锦亭趁着水还没有开,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黑釉瓷罐,轻轻地放在茶几上,从中取出几小布袋木炭后,从里面取出一只肉色釉罐,边打开盖子边介绍。
“这茶叶每年谷雨前一天采摘下来,用秘法放窖地里发酵一夜,第二天再炒制成的,一年总共只有半斤,据说放酒窖里发酵后,当天就要封窖,再等到下半年九九重阳节佳时,才祭祀开窖,这样子每年这样子才能开窖酿新酒,这酒酿出来才能有独特的味道,年年如此。
今年轮到我主持祭祀,期间镇里还要做戏,扛台阁,这些仪式差不多断了二十来年了,今年老叔特地去省宗教局跑关系,才批下来重建仪狄庙。
今年是酒神庙重建以来第一次庙会,重阳节那天郑老师你们一定赏光哦。”
说着说着,铜盆里已经冒热汽,将近中秋,晚上天气已经转凉,热汽升不了多高,就凝结成白雾了。
杨锦亭把茶具放入热水里加热。
“咕嘟咕嘟!”旁边的铜壶里的水开了。
提着铜壶放边上的架子上,让水软会,降降温,这边把泥炉风门关上压压火。
这边从铜盆里用镊子取出烫好的茶具,沥干水。
用竹夹夹了一小撮茶叶杯子里,倒入开水洗一下茶,洗好后,倒入开水盖上盖后闷一会,沥入公道杯里。
用镊子夹起一个小茶盅放在郑家洋前面,沏上茶。
“郑老师请!”
“嗯!”很香,郑家洋举起盅先放鼻子底下闻闻,然后转着杯,轻轻地从杯边缘嘬一口茶水,闭上眼睛享受着茶水在口腔内的醇香味,良久开口说道:“好茶!好水!好茶艺!”
“小杨,这本企划书,里面大毛病没有,还是可以的,不过跟实际有点差别,比如球磨机的选择,不如选DF市金山那里有一家军工企业,近年转民用行业了,他们的球磨机质量可靠,也可以直接走金山港,运到双门港,转内河船直接送到前面埠头。
对了还有选址,不如选在开发区靠河道这里,可以修码头,方便大宗物资上岸,不管是煤炭,还是瓷土,白松岭瓷土矿那里边上本来就是一个河埠头,稍加改造,直接水运送瓷土到码头,这样子运费省了不少,以后产品运输不管是水路陆路,厂址放这里,方便不少,……”
俩人一直谈到午夜才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