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耽阳站在前厅的窗前,看着厅里的这个县令林茂松慌慌张张地在踱步,吏从又告诉他,林茂松不仅自己坐着一顶小轿子来了,后面还跟了一顶大一些的轿子,看着轿夫吃力地抬着,轿上似有三人,林耽阳听了,心中有数,抬脚向厅里走去。
“哟哟,见过林大人,林大人到了宁州,怕叨扰了林大人,下官一直不敢来府上,还望林大人见谅!”林茂松谄媚地道。
林耽阳回礼道:“不敢不敢,我也只是下放至此,您是一方父母官,我也姓林,大家是同宗呢!”
林茂松见他如此回答,便放下了心,也不拘礼,径直在近着林耽阳的身边坐下,道:“林大人,您贵为刺史,怎么这个刺史府上却是如此清冷?不应该啊!”
“哦?那林大人去过其他刺史府?那其他刺史府上应该是怎么样的?”林耽阳端起茶杯,盖沿轻轻地拨动茶叶道。
林茂松靠近林耽阳道:“我哪有什么资历去过其他刺史府呀,只是您是京都来的,宁州地处偏僻,哪里比得上京都的繁华,您在京都可是御史中丞啊,而且还娶了当朝两部尚书之独女,前程无量啊……”
林耽阳打断了他的话,也不抬头,继续喝茶,道:“林大人可是对我了解得十分透彻呢!”
林茂松忙自圆其说:“不是不是,下官没有打听您的意思,只是怕您一时半会来到这里,会不习惯呢!”
“这么说,林大人是想了什么法子让六郎习惯一下宁州呢?”林六郎笑道。
林茂松一听,来了劲,以为他上了自己的道,想更近着林耽阳的身子,林耽阳一闪身,站了起来,道:“林大人,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怕隔墙有耳!”
林茂松不好意思了,窘迫地离了林耽阳几步之遥,道:“是这样,林大人,我府上刚来了几个女奴,都是乡下人家的女孩儿,是可以给您干些粗活,洗洗涮涮呀,起码可以充盈一下您的府上啊,还有一些山间野味,想必您来宁州还未吃过这里的食材吧……”
林耽阳假装来了兴致,道:“哦?林大人如此对待我,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于您呀!”
“哪里的话,林大人,咱们都份属同僚了,这些事情下官应该替您分忧的!”林茂松作揖道。
林耽阳瞧了瞧门外,道:“你说的那些呢,都在哪?随您来了?”
“啊,对对对,来人呐,把东西和人都带进来。”林茂松喊道。
一众人鱼贯而入,既有野味,又有一些珠宝,当然,还有杨宝善的三个妹妹。
三个女子跪在堂前,显然已经被调教过了,新衣裳,新鞋子,连带头饰都是新的,金光闪闪,晃着了林耽阳的眼,戴在三个农家女子的头上,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林耽阳生气道:“林大人,这三个女子哪里来的,你不是说美若天仙吗?怎地来了如此粗野的女子。”
林茂松听了,忙道:“大人,这三个女子都是田间长大的,当然比不上京都的女子,但胜在够野呀!”
林茂松说完,向林耽阳使了一个眼色。
林耽阳看见林茂松的这个眼色,心底里打了一个寒战,但更多的是厌恶。
“你们三个女子都是哪里人?”林六郎问道。
堂下三女子并不说话,都低着头,手指在用力地绞着衣脚,林茂松见她们三个不说话,气急了,伸起脚就想踢向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的女子,谁知被此女子一把抓住了脚踝,把他绊倒在地,然后张嘴向他的小腿咬去。
林耽阳掩口想笑,堂下的吏从忙将那名女子按住,林茂松大叫道:“你这个贱婢,咬我?我今天让你横着出刺史府!”
另外的两个女子听了,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向林耽阳扑去。林耽阳是什么人?可是你一个弱女子可以扑到的?林耽阳一侧身,伸手至那女子腰间抱住,那女子大喊:“妹妹,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不然我们今天三个可就死在这里了!”
于是,好端端的一场“献礼”,转瞬变成了“七国之乱”。
林耽阳知道这三女子是抱了拼死的决心,跟着林茂松来到刺史府的,于是道:“你们停下来,听我说!”
听到声音的吏从们从门外闯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才把三个女子还有林茂松按住了,林耽阳整理了衣袖,道:“林大人,你先随吏从到东厢房里去等我!”
听见堂前没有了声响,杨宝善忙从后堂走了出来,三个女子一见到他,“扑通”全跪下了,道:“哥哥,我们……”
杨宝善见到三个妹妹被人装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刚才那一闹,弄得衣衫不整,看看林耽阳,也被她们整得官帽都掉了,他赶紧走上前去拾起官帽,道:“大人,我!对不住!我一个庄稼人不懂说话!我!”
“行了,别说了,你们都听着,宝善你现在把三个妹妹先留在我府中,你安心回家里去,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林耽阳接过官帽道。
“大哥,这,我们不想留在这里,我们要回家!”其中一个妹子哭道。
“大妹,你听大人的话,大人不会害咱们!”杨宝善劝道。
也许这三个妹子被林茂松等人吓得不轻,对林耽阳也不信任,林耽阳在刺史府也没有什么女仆,想来想去,他便派了一个吏从到他家里报了个平安信,把杨宝善也留了下来。
平生在晚饭时回来了,给林耽阳带回来了一系列关于宁州“蓄奴”的情况。
在本朝以前,岭南道早有“没良为奴”的陋习。平生走访了当地的一些民众,发现他们大都不识字,乡学又少,且宁州处五岭之南,人强吏懦,豪富兼并,役属贫弱,俘掠不忌,而本朝被外放至此的官员,都会被京师权要托买南人为奴婢,所以代买奴婢成为被外放官员向京师当权者献媚取宠的捷径……
林耽阳越听越气,怪不得林茂松会要求袁文贵给他送杨宝善的妹妹,还要一口气送三个,他道:“这样的社会风气怎能行?民众不识字,不求上进,只能屈身于富绅地主家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养活全家,长大成人后又成家,生了儿子,养了女儿后又重蹈复辙……”
平生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公子,你把他们兄妹四人都留在府上是为何?”
两人正说着,有吏从敲门道:“大人,有您的信!”
平生出门取了递给林耽阳,平生看是烟雨寄来,不住地在张望,知他心意的林耽阳,便回递给他道:“你看吧,看完念与我。”
平生接过打开一看,变了脸色,林耽阳看着他,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您岳丈升任尚书左仆射加同平章事了。”平生道。
林耽阳一拍桌子,抢过信件,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