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多,两辆警用摩托车沿着Charles River边上的纪念大道缓缓驶来,10点时毕业典礼正式开始。走在最前面的队伍是MIT的校方领导,袖子上有5条红色横杠的是校长L.Rafael Reif。礼仪兵护送国旗到主席台之后,校长致欢迎辞,然后全体起立,聆听特邀主唱唱国歌。
按照传统,打头阵的是毕业50年的校友方阵。江纤尘的目光从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老校友们看向或步履蹒跚、或由志愿者推着轮椅的老人,确定了自己典礼结束后要去找的几个目标。
随后,毕业生和导师陆续进入会场,优秀学生在较早的批次进场。虽然每年MIT只招收一千名左右的本科生,但毕业生入场这个环节还是持续了40多分钟。江纤尘早早在前排坐下,冷淡地看着主席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毕业生都入座后,校长简单致词后是今年校方邀请的名人演讲。对岸执着于邀请政客,MIT则比较青睐商界大佬,这十年都不例外。
学生代表发言后,校长给一千多名本科和硕士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主持人每念出每一个毕业生的姓名,台下的亲友们就会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当江纤尘的名字不太标准地响起时,台下静默了两秒,随即她同届的同学们反应过来她没有邀请亲人,立刻鬼哭狼嚎一般地帮她造势,破音的粗犷尖叫声中夹杂着各种虚伪的“I love you”“Honey”“Sweety”,其他学生和家长不明所以,也跟着鼓了鼓掌,总算没冷场。于是江纤尘也难得给面子地眯了下眼,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她笑得很真诚,但被拍下来后依然是邪魅的霸道总裁式笑容。
毕业生一排一排列队从左边走上主席台,领取毕业证书后再从绿色通道离开,期间很多学生姿态端庄得像走红毯一样,也有很多学生活泼得像是来蹭红毯博出位的网红……江纤尘目不斜视地走过,步伐不大不小,仪容优雅,被Hemshield拍到她一脸冷漠,像是来阅兵顺带给别人颁发证书的。
典礼持续到下午2点正式结束,然后江纤尘被其他毕业生拖去了校园各个景点,留下了一些看起来智力水平不足以小学毕业的黑照。
草坪上的白色帐篷里,各式美食一字摆开,各院系都准备了丰富的免费午餐流水席来犒劳毕业生和亲友团,江纤尘和这帮公子小姐统共没带几个人来吃饭,但是提前兴致勃勃地参与了午餐菜式的安排,还捐了不少钱。毕业生们去参加各院系的庆祝茶话会,江纤尘彬彬有礼地把自己的帽穗从一个大汉的尊臀下扯出来,把手里快晒干了的那束鲜花递给一个妹子,把学士服的一角从一只高跟鞋底下掀开,然后回去找她的导师和同系校友交谈了。
等她重新买了几束花去跟几位和兰家有关的老校友谈了谈、送其中一位上了车、又和其中一位共进了下午茶、最后请导师一家吃了晚餐后,已经不早了。
房子已经出租,车也已经空运回国。江纤尘叫人从酒店拿行李接上她便直奔General Edward Lawrence Logan International Airport——她拒绝了其他人送她的好意,所以只能打车了。如果她说需要,无论原本要送她的是谁,Hemsheild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变成他的。她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对他没这个想法,本来就不愿意让他误会,更何况现在准备回国奔那谁。
任雨生午饭刷新擎书的时候看到江纤尘原本“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这句话上面一片空白的朋友圈发了一张没有任何文案的照片,是毕业证书的封面。他想象了一下她穿着学士服的样子,微微笑了下,然后点了个赞——事实上,他俩互相加了好友的是对方玩会剑专用的擎书,而且江纤尘发的这条朋友圈也是仅对任雨生可见的。要是让丁明安知道他俩谈个恋爱弄得跟地下党似的,必然又要嘲笑一顿。
任雨生对着毕业证书出了一阵神,然后关掉擎书分身,打开擎书大号给谢子丰发消息。
一蓑平生:我记得你加了江老爷子的擎书?
谢子丰是个修仙党,尤其今天周六不上班,正好是他刚睡醒的时候,回得很快。
洛下小生:春江的江老爷子?
一蓑平生:帮我看看有没有江家全家福,找个人。
洛下小生:等会,我找找
洛下小生: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要看谁啊?
一蓑平生:江小姐
洛下小生:她不是明天就来咱公司签代言合同了吗?有什么好看的?
洛下小生:而且江家那个态度,全家福上恐怕没有她吧
一蓑平生:江家大小姐
洛下小生:哦哦,你说江小姐我还真没反应过来,她的话肯定有,你等我截一下图
洛下小生:不对啊,你爸不是跟她妈结婚好几年了吗……你居然没见过她?
一蓑平生:你哪那么多废话?
洛下小生:据说江家大小姐江纤尘性子冷傲,目中无人,脾气也不太好,好像还男女通吃,除了江老爷子之外跟江家其他长辈关系都不怎么样,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洛下小生:……
洛下小生:人呢?过河拆桥好歹先说声谢谢啊!
洛下小生:任雨生你大爷的
每年在六月第一个周四、周五举行毕业典礼的美国名校,任雨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MIT了。
难道陈漓,不,东篱真的是?
“我中文名叫陈漓,陈王昔时宴平乐的陈,金盘玉露自淋漓的漓。”
“说起来好奇怪,倒像在哪儿见过似的,西枫哥哥怎么这么眼熟~”
襟韵绝纤尘,炯炯夜光明月。
他早该想到的。
慵懒如雀羽轻搔掌心的女音依然如在耳畔,任雨生看着谢子丰发来的图片,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不过……长袖善舞、骚话连篇、看似没一刻正经实际上却很靠谱的东篱?两面之缘的沉稳内敛、气场强大、谈吐不凡的陈漓?会是传闻中性子冷傲,目中无人,脾气也不太好的江纤尘?
此时的江纤尘正坐在直飞帝都的航班上,舷窗外一片墨染的黑,像是她堕身泥淖挣扎的过去,也像是她伸手不见五指的未来。
她想到六年前的事,强压着烟瘾,映在冰凉玻璃上的侧脸线条也渐渐绷紧如刀削,她冷淡地看着自己模糊的苍白面色,仿佛在隔着镜子与六年前年少轻狂的自己对视,深陷黑暗背景里的她神情倔强却带着无知的幼稚,昏暗阅读灯下的她容色冷峻面无表情,半开半阖的丹凤眼中隐约含着对过去自己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