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如此静谧,天地安静得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对天地。
天色逐渐泛白,天星一颗颗悄悄隐没。水汽充足的山野飘起了淡淡的薄雾。
如此情境,让扶风想起古词人李清照的一阕词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什么意思?”关月问。
“没什么,一阕古词,和现在的情境挺像的,忽然就想到了。”扶风说,“大意是说,她做了个梦,梦到黎明时分,翻卷的云涛和清晨的薄雾在天边连成一片,星河流转,千帆共舞,她仿佛听到有天语殷勤地反复问她,我将归向何处。”
“你们人类真奇怪。”
“你识字吗?”
“在三皇子手下办事,不识字怎么行?”
“也是!他那里书很多,你们可以随便看吗?”
“嗯!大部分都可以看,就是没那么多时间。”
“真幸福!”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关月说:“天快亮了,我们不能在这待着,回吹雪楼吧?”
“原来那叫吹雪楼。”扶风说,“要我以这一副模样,回吹雪楼吗?不行!”
“二皇子那里应该有好伤药,不去吹雪楼去哪里?”
“找家客栈。”
“反正你也动不了,我才不管你想不想回去。我定了!回吹雪楼!”
扶风摇了摇头,“哎!我真可怜啊!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才变得这可怜的。”
“我才不管你!”关月说着就要托着扶风往吹雪楼走。
“等等!看看那三个人有没有储物装置。伤成这样,不捞点好处可不行。还有刺伤我那根铁棍,感觉像是好东西。”
“尸体怎么办?”
“留着吧,或许他们还有家人。”
关月起身把三人的乾坤戒和那根铁棍拿了过来。
扶风把铁棍收进乾坤戒,又拿了一个戒指,“剩下两个你的。”
关月也没说什么,就收起来了。
“说起来也奇怪,这三人修为都不差,怎么行为处事看起来跟普通小混混似的。”扶风说。
“当时好像是那个胖子自己故意撞上你的。我还以为是小偷。”
“他故意撞上我的?”扶风想着,还是觉得这事有点诡异。
“不管了,回吹雪楼!”关月蹲下来,托起扶风就往吹雪楼飞。
“不准看我!”
把扶风托在胸前,关月注意到他在看自己,这么近的距离,她的脸上顿时又飘满了红晕。
香靥凝羞,女子的娇羞之美,确实扣人心弦。扶风想着歪过头去说:“全身是伤也就算了,最后还要以这副姿态被你带回去。可怜呐!”
关月说:“你要是怕折了你的男子气概,我干脆变身叼着你回去吧?”
“像母狗叼小狗那样吗?”
“你才是小狗。”
“就这样吧!说不定,还有人羡慕我呢!”
“羡慕?”关月想了想,明白了扶风的意思,“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么爱说浑话?”
“呵呵!原来你能听懂啊!”
“我看你是伤得不够重,早知道不浪费我的灵力了。让你闭着嘴回去最好。”
穿梭在山雾里,风呼呼地掠过发梢。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关月想,伤成这样还有心思说闲话,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有一只朱虎,名字叫铁红,它也是全身红鳞,跟你变身后倒是挺像的。”扶风说,“不过它的鳞片是梭形的,你的是扇形的。”
“朱虎我知道,它多大了?”
“应该十多岁了吧?去年才第一次蜕鳞。”
“那还很小。”
“蛇会蜕皮,蛟龙也会蜕鳞。你也会蜕鳞吗?”扶风看着她问。
“会的。在同一个族群里,我们灵兽几乎都是通过鳞片或毛羽的颜色来看修为的。”
“你蜕过几回?”
“三回。”
“那你现在多大了?”扶风问。
“按你们人类的说法,差不多八十多岁吧!”
“看不出来啊!”扶风想了想说,“冒昧地问一下,你手上还有龙鳞吗?”龙鳞的特性扶风还不了解,但那应该是个不错的制器材料。
“原来是打我龙鳞的主意!”
“突然想到的。要是有的话,姐姐请赏我几个!”扶风嬉笑着说。
“给你也行,不准乱叫姐姐!”
“那就先谢过小月了。”
“过几天给你。我还有些其它灵兽蜕下的,你要的话都可以给你一些。”关月说着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感激不尽!”扶风想,还好自己冒昧地问了一句。
扶风本打算问一问白灵的事情,仔细一想,觉得暂时还是少让其他人知道白灵的特性为好。毕竟白灵现在跟燕明霞在一起。
回到吹雪楼,还是杨杰先迎上来的。
“怎么回事?”杨杰问。
“不小心碰到了几个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先进去再说。”
扶风又被带到了那间亭子一般的屋子,放在地板上。
应仁钧不在屋子里,杨杰去找。没多久应仁钧就带着杨杰、孟川赶到了。
扶风有点尴尬地望着门口。却发现应仁钧比杨杰和孟川矮了一个头,再看到他下半身飘飘荡荡的衣袂。扶风顿时傻了,没有腿,他没有腿。
这就是应仁庆所说,自甘的苦果?是谁干的?不会是我母亲吧?
扶风收回视线,愣愣望着屋顶,他真的不愿想这种事情!
“小月,伤得怎么样?”
“我也不太清楚。”小月说,“左腿被一根铁棍给刺穿了。”
“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应仁钧有些气愤地说。
“属下无能。”小月低着头说。
“请不要因为我一个外人责备她。对手好像是一个灵清境修士,两个玉清境修士。他也没办法。”扶风不愿关月受到非难,撒了点小谎。
“杨杰,你去请李医师来。”
杨杰走后,应仁钧凑近来,坐在地上,“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费心了!”扶风望着天花板,一直不敢看他。
应仁钧拆开关月包扎用的腰带,“伤口太大了。怕是伤到足太阴脾经了。”
伤到足太阴脾经的事,扶风其实已经心里有数:“小月已经用龙灵帮我处理了伤口。好在有她在,要不然应该早就失血过多……”
“那是她分内的事。”
“我不知道您为何会这样想。其实这事是因为我撞人而起,跟她毫无关系。即使从您的角度看这件事,她也不可能完成她能力之外的事。”
“我知道了。刚才是我话说过了。”应仁钧说着拿出两个小瓶子,“这里有泰元丹和一瓶我父亲今年刚给的龙血,应该可以服用。小月,你来喂扶风。”
扶风最怕回来遇到这种情况,想来想去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了句:“多谢!”
关月凑近来,扶起扶风放到自己腿上,喂下了泰元丹和祖龙血。
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扶风看不到任何信息。他不希望她因为这事受委屈。
孟川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干净蒲团,给扶风当枕头用。
“谢谢孟大哥!”重新躺下后,扶风还是忍不住问道:“足太阴脾经受损,会影响修行吗?”
“如果没治疗好,三清境应该会有点影响,到了三一境,摆脱肉身束缚后就不会有影响了。”应仁钧说,“没事,等李医师来了再说。她应该会有办法的。”
喝了祖龙血和泰元丹后,扶风明显感觉全身灼热,体内的灵能非常活跃,连穴道内潜藏的灵能也蠢蠢欲动。
伤口处也是麻麻痒痒的,跟关月用龙灵治疗伤口的感觉有点类似。
“你们说打伤你们是一个灵清境修士和两个玉清境修士,又说是地痞流氓,这到底怎么回事?”
扶风怕关月说话太实在,自己接过了话头。把昨晚的情况说了一遍,把胖子三人想留下关月的那一段省略了。
“一个胖子,一个癞子头,一个用铁棍的龅牙?又全是三清境修士,这样的人应该很容易查。”应仁钧说,“孟川,你派个人去查查这三个人的情况。”
孟川出去后,关月说:“这里还有两枚乾坤戒。”
“你认主吧!看看里面有什么。”
关月对两枚乾坤戒认主后,取出里面的物品,跟应仁钧一一查看。
不知是因为祖龙血还是泰元丹的作用,扶风这时候感觉轻飘飘、晕乎乎的,灵识泛散,不受控制地外放出体外。分明就像喝多了酒,感官却异常敏锐。
耳边有幻听的感觉,眼前的光影也十分错乱。
“扶风,万物有爱。”红岩的声音出现在扶风的耳边。
“对!万物有别,万物有私,万物也有爱!”扶风望着天花板笑着说,“对不起啊!我又杀人了。这一个月,太乱了,有太多人死在我手上了。对不起啊!”
“你是谁?杀人狂吗?”曾经梦中那个山神的声音出现在扶风的幻觉里。
“我是谁?不要问了。我是一个野人,一个用理智约束野性的野人。”
“你不是你!”空空禅师说。
“对,我不是我。父母生下了我,自然培育了我,宇宙承载着我,历史、文化、教育,各式各样的因缘际会参与塑造了我。我不完全是我。”
应仁钧和关月在旁边听着扶风的胡言乱语,愣愣发呆。
“怎么回事?”关月问。
“应该是身体太虚弱,又服用太多激发灵力的药物所致。”应仁钧说,“你倒杯茶给他喝!”
关月扶起扶风给他喂水。
扶风喝了一口,看着关月说:“姐!你怎么在这里?”
“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扶风,你醒一醒!”
“姐!我明白我是谁了!我是一个怀疑者,我是这个世界的怀疑者。”
关月转身看着应仁钧说:“二皇子,怎么办?”
“怪我!等会儿吧!等李医师来了,看她有没有办法。”应仁钧说着看了看扶风,“他平时都想些什么问题啊?”
应仁钧想,万物有别,万物有私,万物有爱?这句话倒是值得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