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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

月在很早之前就已诞生,具体是什么时候也无从考量了,就连月自己也记不太大清楚,只知道自己是的确存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了。她所能注视到的一切每一天都处于变化之中,而且变化速度之快,历史如同浩瀚江海,惊涛拍岸一般被书写与铭记,这也不至让月看得千篇百律,过于无聊。

然而她还是会觉得孤独。尽管每一天都能看到新鲜的事物,看万物生长,努力而又积极的活着,看这一点一点营造自己的世界,温暖的,令月也神往的世界,慢慢被缔造而出;她也看到了万物的凋零。他们的生命于月来说过于短暂,犹如大海中翻滚起微不足道的浪花——这是月在静默的哀伤。万物生生灭灭,起起落落,生与死都轮回不断地上演,草木枯荣,与它们的祖先是何等的相似?

起初,月觉得这所谓的遗传,继承,延续,这样的东西非常有趣,因为自己做不到这样呀,好歹自己可生不出一个小月亮......

然而却经不住,月觉得自己是完全孤独的。在相当漫长的日子里,她只能去注视,注视那些已见过无数次的努力,努力,失败或者成功,得意或是失落,无论如何,这些生命的最后都得死去,化作一捧黄土,如此反复。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孤独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呢?

月光温柔地洒在万物之中,轻轻地抚摸着它们,去感受它们的存在。月的光能洒在这个世界上不被遮挡的每一处。万物都能察觉到一种宁静与美好。月在很久之前发现,这个世界上竟存有一朵奇异美丽的花。绽放时会开出七彩的光芒,那是何其的美丽。但美丽也并不能使它长久,这个世界变化很快,但在她眼里却很慢,七色花依旧会因为各样的原因消逝,枯萎或凋零,在她不经意间。

七色花每每在凋谢的同时会留下一颗种子,埋藏于泥土中,等待根须深入泥土的更深处,重新繁荣。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这就是遗传吗?月在无数岁月的沉淀中得以得到肯定的回答。

每每七色花含苞待放的同时,它会默默地吸收着月的力量,日积月累,慢慢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成就它七彩的花心,力量的源泉。这点力量对月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甚至觉得自己很荣幸能帮助这样美丽的生灵,散发七色的花。

月光就这样毫无保留,无私地倾洒,让万物受到她的恩惠,她这才稍稍感觉到快乐了。

月光是这样的温柔,但万物却并没有去回应她的这份温柔,只当这是应该的——月只能注视他们,她至始存在。一是觉得自己的心声月也听不到;二是觉得没必要。而且“谢谢”这两字,多奇怪的一个词汇。

月就是这样一直孤独着。尽管万物都会有终焉之时,她也不会例外。然而在这不知多久才会黯淡的日子里,它必须得一直这样下去吗?孤独,直到世界的尽头。

月很快就烦了腻了,不会觉得无聊吗?真的能一直快乐下去吗?她太孤独,得不到心中所想要的回应。况且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这样琐屑的东西可比自己的寿命还要长,长的可不是一点。然而这才过去了多少年呀?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每天都是这样生生死死的把戏,是的,把戏。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月也渐渐缺失对生命流逝的感情,增添了一份漠然的态度,且“与月俱增”。她是天的一部分。月的光芒,她的世界是无云黑夜里的一切。

月是幸运的。她遇见了她,一个普通人类的女孩。尽管人类的出生于月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见得实在是太多,早就麻木了。然而谁也不知道,她体内的某项基因被改变了。也许这是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那个带有这样天赋的女孩,出生了。起初,月并不知道她,月光芒万丈,照耀大千世界,亿万生灵,不曾对谁偏爱过。直到那天的夜晚。那个女孩躺在屋顶上,望着她。月同时被无数的目光注视着,又怎会刻意去注视,单单在意一人的目光呢?然而这一切的宁静被打破了,那个女孩突然朝天上大喊,毫无根据,也许是想了很久。

她突然朝天上大喊:“月!你在天上,会感觉到冷吗?”这一高昂的呼声着实把月给吓了一跳,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这个女孩是在喊叫别人的名字。但稍稍的不信任感很快消失,月还是相信,那个女孩是在呼唤她的名字的。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还从未过关心她的生灵。她很感动。虽然月光洒在了女孩的脸上,相互感受彼此之间的感觉,女孩感受到了月是清冷的,月却能感受到女孩身上的温暖。

月从未感受过,在此之前,她没有如此细致地去揣摩这样带着温暖的生命。

真好啊。月在心中默默道。但对缓解她的孤独没有帮助。她很确信,不会有人能听见她的心声。因为她尝试过,很多次,任凭在心中怎样大喊,大闹,随意发表自己内心的感言,甚至怨恨,也不会有人听得见的。孤独就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的。无人倾听月的心声,也就随意去想,胡思乱想,放空自己的想法。

“月,为什么要说‘真好啊’?”女孩疑惑地问道。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问就让月不知身处何处了。她能听见我的声音?月惊疑,有些不确定。

“月,我能听得见哦。”女孩狡黠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就是能与你们说话。嘻嘻,月,我们能成为朋友吗?”女孩伸出手,伸向那月光,让这淡淡的光芒紧紧地贴住她的手掌——她想要抓住透过手指间缝隙的光。

月想要像女孩一样的伸出一只手,然而自己是没有手的,只有目光,只有注视的目光,但这样也就足够了。月感受到了女孩内心的真诚,她还能有什么犹豫呢?脱离孤独痛苦的日子就在眼前。未来会是怎样的呢?她有些迫不及待了。是惊喜,是彷徨?犹如漫漫黑夜里寻求唯一的光明——那个女孩,成为了她的光。

月没有手,她所做的只能是注视,月的光芒映入了女孩黑色的瞳中,反射出月纯洁的光。这......是我吗?月还从来没有认真看清过自己的样子,无论是平静的湖面,还是浩瀚壮阔的大海,月所看到的自己只是一片模糊,只觉水中映月,照出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不过是黑夜里为万物提供微弱光芒而存在的东西罢了。月曾这么认为,但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至少现在,对于女孩来说,她成为了照耀月的光。

“月,我们做个约定吧。”女孩伸出小拇指,“我们做朋友,好吗?好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小拇指反射出月的光亮,一个微小却在心中彼此都重要的银白色的契约被建立了。

一辈子的朋友?“对,一辈子的朋友。”

好。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犹豫?她的心简直快要被感动得融化了。

“太好了,月,你答应我了。”女孩欢呼雀跃,却不禁打了个趔趄,差点从屋顶上跌下来,不过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才没有从高处掉下去。。月微微松了口气。这个女孩,真像黑夜里的精灵。

悠乐的时光总是过的这样的快,黎明又即将到来,月即将隐去。

“再见!月。”女孩朝她挥手,“我们今晚再见!”随后不舍地看着月最后的落幕,才下了屋顶,回到温暖的房间。月落日出,视线变成了一片黯淡。

再见?怎么会有这样如此美好的词汇?

再见,就是再一次相见吧?

月幸福的这样想,尽管没有温度。

女孩与月开始了每夜的会面。这是不约而同、心照不宣的。当然,也有契约这样的因素存在。但无论怎样,月还是感觉到了幸福这样的一种感觉。这个世界终于出现了能与她进行对话的生灵。是这个世界对她的恩泽吗?她感激不尽,唯有更加温柔来回报整个世界。虽然时间不长,但倾听女孩的心事总是比默默地观察她,随后自己再胡思乱想要来得好。

女孩成了月最知心的朋友,她的烦心事,高兴的事毫无保留地向月倾泻。又像是海洋终于找到了决堤口,一股脑地全部翻涌而入。当然这样一个缺口是月的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再然后,月会给出自己的想法或建议,有时女孩会反驳,但更多的时候也都会欣然接受。

平静,融汇,独一无二的日子。日子就这样飞驰,女孩渐渐长大,变成了女人。女人坠入了爱河。她邀请月做她的证婚人,月自然应允。月不会忘记那一天的晚上,她的光芒照在女孩的脸上,显得是如此的神圣与美丽。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步入月色,走进了婚礼的殿堂。有时,月不止一次想着,属于她的另一半会在哪?是在这个世界里,还是在更加遥远的星空?

她有了孩子,脸上渐渐有了母性的光辉。不同于月色,这是另一种闪烁在心中的光芒。孩子渐渐长大了,然而女人却渐渐变得苍老了,头发开始夹杂着些许灰白,皮肤也不再像之前富有光泽而柔润,开始有了皱纹。她不再年轻,也不再美丽。可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心,她一直保有的那颗纯洁无瑕,善良的心灵,从未有过改变。这样的性格似乎也融入了她的血脉之中,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延续这样的一份美丽。

女人变成了老人,头发变成了完全的花白,脸上长满了鱼尾纹。然而她还能保持依旧淡淡地笑着,依旧的善良与爱笑,纯真而质朴。依稀还能看见老人当年——女孩依旧美丽。老人快要老的死去了,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灵魂即将飞往不知名的高处,这是一种伟大的升华。她给她的儿子留下了一封遗书,一脸的神秘,“等我死去了你再打开。”随即又提出一个请求:“今天晚上,你不要陪我,我想上一次屋顶,就我一个人。你不要跟来。”

老人的儿子尽管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终还是默许了老人的请求。他会应许老人临走之前的一切选择,尊重老人所有的意见。

最后一个晚上。老人吃力的爬上了屋顶,然后躺在上面。一如当年。月一点一点地出没在云端之中。不过相识几十年,女孩却已变成了老人,而月与当年相比,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月,你看到了吗?”老人微微的一笑,犹如风中即将被吹倒的花朵,“谢谢你,月,陪我度过了一生。”月感觉到了难过,这是一个特别的感觉。生灵特有的情绪,然而月切实能体会到,并且深刻。她想要深深地将这样的一份感觉铭记在自己记忆的深处,永远也不要忘却。

月陪伴了女孩几十年,看着她从女孩,到女人,最后变成老人。其实这样的过往月已经经历的数不胜数,老人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罢了,并没有什么不同,万物生灵都是要经历长大,老去,死亡,这样周而复始的流程。她不一样,老人是月唯一的朋友,她不想让女孩死去。可是,月却只能看着她慢慢变得苍老,最后,只能俯视,注视。这是唯一能做的。

“月,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老人的眼睛发亮,伸出手,让月光洒满她的手臂上,“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银白色的契约再一次的显现。“月,是我没有遵守约定......对不起。”老人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像是黑夜中即将熄灭的灯。月再看不清自己。

“月,你说......等我死去之后......我能到你的身边吗?”

“月......我能,真正......触碰得到你吗?”老人的手跌了下来。

......

老人的葬礼很快就举行了。她的儿子打开了她的遗书:

当你们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要去到一个未知的远方,也许你们以后能见到我。我没有遵守与月的约定。月,那个黑夜里悬挂在我们穹顶之上的月。我唯一的希望。我的后人,我们有这样的天赋。我希望,不要让月一直孤单。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拜托你们了。

老人的儿子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母亲在睡之前都要爬上一次屋顶,也知道了自己所背负的使命。是的,这是使命,这是老人的夙愿,一定要完成它,这也是作为后辈唯一能做的。

傍晚,当皓月再一次的出现在天空中,月光倾洒了这世间所能触碰的一切边缘,老人的儿子爬上了屋顶。“月,你能听到吗?”他大喊,“月,我是母亲的儿子!我啊,我!我想要和你成为朋友!”月本以为自己心中的灯已然熄灭,然而这一呼声却让她的灯再一次发亮。

朋友?月发出这样的疑问。有些惊喜,不敢确信。“是的,朋友。”老人的儿子重重点了点头。

月光照亮世间,似乎所有的事物都在给她回应;青石反射出月皎洁的光亮,映射至小小的池塘里,几株荷叶轻轻摆动,这是专属月的镜子,尽管看不太明了,却也让月心神恍惚,刹那间以为那是另一个自己。两份的温暖,更幸福,更快乐。

仿佛是看见了女孩清澈的眼眸。

月明了了自己所要背负的使命。是的,是使命。这是女孩的血脉,一定要密切而又坚定的去注视,不停的去注视,不去想有什么意义,那一开始其实都是没有的东西,想了就会迟疑,迟疑就会停下,那要意义这样的东西又有何用?

直到世界尽头,繁华终焉,月也要不停的注视,不论这样是否有意义。

直至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女孩也一直在注视,未曾有违与月的约定。

......

“月......”“月......”“月......”月的记忆深处凝固越来越多的这种回忆,浓郁的化不开,似乎要将月填满似的,好让离别的事物都能有相逢的一刻。这样也许过于自私,月也曾想过了却与忘记,然而这样单纯的记忆凝固,时间,枷锁,沉沦......月曾暗许自己永远不忘那一个个弥足珍贵的瞬间,然而这样的美好也逐渐变得模糊与黯淡,剩下的只有尘埃,月回忆时而遗落的尘埃。尘埃填满了月,不再是银白色,洒落的光也不再只是清冷的,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月变了,但这并不是真实的月,因为温暖不属于她,也不会是她。月也许她能感受到温暖的存在,可以去体悟它所给的那一幸福的感觉。然而月不是温暖的来源,她不能替代太阳的作用,不能给予万物所需。这个世界可以没有月亮,但不能没有太阳。万物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月变了,所谓的温暖却变成了记忆里的尘埃,累加的化不开,压着她,苦苦不能动弹。这会是月所希望成为的那样吗?虚伪的温暖,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温暖。

月又变得麻木了。之前的冷漠到麻木,如今,笑容已经使她的心僵化。

女孩的后代一个一个长大,老去,最后死去。月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生离死别,但她依旧保持微笑。一代一代,他们流着曾与月订下约定的女孩的血脉,完完全全是贯彻与履行了这样的约定。契约一直存在着,这样的一份使命,未曾有过断灭。然而痛苦却一直伴随着月,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负担,因为她必须一直得这样忍受得到,再失去的过程。没有尽头,只因月的寿命接近于无限,而人类的寿命堪堪百年罢了!

月选择了坚持下去,因为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从那个女孩的逝去攀至顶峰,到现在的每一刻低谷。每一次的分别月都是如此的苦楚,但却要时刻保持笑容来迎接下一代。有时,月真的想化为灰,或成为小小的浮游,生命短暂而又不知所谓的快乐。她只能一直注视,一直注视,从未有停止的注视。痛到心里,痛得说不出话,想不出痛苦的言语,这样的感觉深藏心底,她的历代朋友们却从不知道,月是如此的痛苦。这不过是一个使命罢了,不过是说竭尽全力,而觉得自己拿出了全部的力量与真挚去面对这样的一份责任,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月独自守护着历代的朋友。为什么会孤独?在遇到那个女孩之前,她觉得自己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花草枯荣,岁月流转。时光渐缓,却也不停歇地向前走去,从未有过驻留。月已经记不清女孩的样子,那痛苦的感觉,曾说要深埋心底,深深的记住。可每每再去找寻,却已了无踪迹,不知是化成了灰,还是藏到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总归来说是找不到了。

月的孤独,恰似生命无止境的路途。尽管她的朋友们都尽心尽力,陪伴月,陪她说话,一直延续着曾许下的银白色契约,看起来是如此真挚,不遗余力。然而月看不到他们的内心,尽管笑起来如此纯真无邪,笑起来与那个女孩一样的好看。可他们不同,他们受世事尘埃纷扰,他们的心太乱,像是懵懂的敷衍,月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温暖,女孩的目光映射出皎洁的月是这样的清澈。月在他们的眼中看不到。只存在童年的时候。

月看不到他们的心,又与孤独何异?

然而这样微妙的感觉须得一直持续下去,等待月或朋友们中的某一人爆发,撕毁契约,亦或是忍默的等待世界毁灭。这是所要面临的选择,不可忽视,因为虚伪终将要被撕开,体无完肤,可必须得面临这样的问题。月看着朋友们,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殊途同归,途中都会成为男人或者女人,最终都会老去死去,没有特殊的。

他们行踪飘忽不定,就像是会迁徙的牛马,到处游走,哪里的草茂盛就会去哪。有时会在湖泊旁,有时又在竹林里,又有时会处在繁华之城中。无论她的朋友们会在哪儿,月都能迅速地将他们新的家给找出来。毕竟月光洒满这个世界之时,所有的事物都将无可遁寻。光的速度是如此的快,这个世界上会有比光还要快的事物吗?喜欢?爱?

月,这也是唯一的兴趣——当认真揣摩一个东西或一件事物时,注意力将无比集中,这样就能观察得到更加细致,平日所看不见的,或隐藏的,都将月所能理解与知晓。呵,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当月再一次的相遇这个女孩时,已经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的时间了。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不得而知。我们所熟知却又极为陌生的女孩,诞生在了这个世界。月第一次见到她时,女孩不过刚满月。那时她用纯洁无瑕的眼睛盯着月,然后伸出细白的小手——银白色的契约光芒再一次显现时,月呆住了。因为她再一次的从女孩的眼眸里见到了她自己。久违的自己。

恍然之中,月仿佛看到了那个故去了的女孩,模糊的面孔,她的笑容。此刻却突然从记忆中重新忆起,逐渐重合,且无比清晰。女孩的转世?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轮回这样一种东西吗?虽不过满月,但女婴哭起来,笑起来时,与她的祖先并无不同,甚至一模一样。

月发自内心的温暖,光芒在此逗留,照映世间。银白色,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高洁的颜色。

变得温暖了?不,不是,而是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又再一次萦绕月的心中,痴迷,反复,那失去的痛苦。这样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月不知是要顺着这份悲伤蔓延下去,还是要因为重新产生了悲伤的感觉而感到开心。

女孩的父母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离开,了无踪迹,像是水蒸气蒸发,什么也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他们过往的痕迹都不剩下了,唯有记忆。

女孩在黑夜里哇哇大哭。像是被遗落在无人黑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月听见了她的啜泣,她很担心她,然而却看不到她,她的目光到达不了被遮挡的黑暗,唯能听得见女孩的哭泣,大声且宏亮。

月这个时候才真的能明白,如此细微观察确实才能发现更多的真相——她并非无所不知,除却阴暗的角落,还有那黎明之始后的白天,她什么也看不到。当然,这是她关心的。

月也很焦急啊,她不想让女孩哭泣,因为月是如此的怜惜这个女孩儿。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她所做的只能是注视,月光甚至都触碰不到女孩的手指,看不到她的眼睛,抵达不到她内心的深处。月愈发的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简直是毫无用处。既不能全知全能,也不能安抚,让女孩止住眼泪。沐浴月光的万物还悠然自得的得以充分享受傍晚所带来的静谧,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详,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也不过只是些没有思考,没有想法,得过且过,只会享受的东西罢了!月愤愤的想到。她所在意的女孩在哭泣,又怎能见得了因为自己带给他人的好?

女孩不过两岁,然而却已有了细密的睫毛,可爱红彤彤的小脸,最为关键的还是她那双纯洁无瑕的眼睛,月从中能看到自己。女孩不过两岁,然而与生俱来的天赋能让她听得见月的心声,在懵懂中也能感知得到,月在为她焦急,为她感到愤怒,为她呐喊,也带着淡淡为她而生的忧伤。

女孩止住眼泪,她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爬至窗户口,月光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她伸手,轻轻接住了本已洒落的月光,银白色的契约再一次的亮起。这一次与前面无数次有所不同,女孩,今生今世的女孩,与当年的那个女孩像是融为了一体,彼此相互存在,相互呼应。女孩双手承住月光,破涕为笑,闭上眼,沐浴月光倾洒而下的温暖——这简直堪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能更能让这本以为是世间绝美的事物为之黯然失色。

银白色的契约订立,像预示与之前的契约告别,作废。这是一个一生一世的诺言,只为她——不,不是诺言,是约定。

“月......月......”不过两岁女孩的咿呀,清脆婉转,如此的动听。这样的女孩怎能让她受到伤害?到底是月止住了女孩的哭声,还是女孩成为了月的光?二者皆知。黎明即将到来,月光慢慢变得黯淡,月光即将被遮掩。女孩在沉沉地睡着,她的月光被被轻轻掀开。得起床了。

起床了。

看她偶然嘴角微微的倾斜,像是一只纯洁美丽的小天使。月多希望此时此刻能够多停留一会儿,那怕是再看一眼也好......月注视的光完全闭上,陷入了自身的黑暗当中去。时间再快一点吧。月说道,再快一点,时间,再快一点,哪怕一点点都好。月在空寂破碎的真空中喊道,然而现在只不过是黎明伊始。

曾以为时间是单调而又如此的缓慢,但此刻,月却希望时间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迫切地希望能见到那个女孩。然而太阳不过才刚刚升起。

当夜晚再一次降临,这可真不容易。月迫不及待显现。她想要再一次地看到那个女孩,急不可耐,一刻也不想再让眼前的云遮挡住她的目光。然而她只能注视,等待云影慢慢飘走。

月光扑了个空,她听不见女孩的声音,看不见女孩的人——她不见了。这让月不禁紧张万分,白天的她什么也看不到,也就无从知晓她白天会遭遇什么,就像她的父母突然不见一样,蒸发,了无踪迹。月一边快速地将月光洒满整个世界,一边焦急地在想:会不会是有坏人将她抱走?但坏的人基本上都是晚上才做坏的事。那又会是怎样呢?还是女孩的母亲或者父亲突然出现将她带走?又或者是......月胡思乱想,电光火石间,她的光何其之快,不过几下就找到了女孩的踪影。她心中悬起的石头落了下来。不过短短的几秒时间,月却把所有可能坏的想法全都想了个遍。几千遍?大抵三千遍吧。

女孩并没有藏在黑夜的角落里。她在睡觉,躺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是她的爷爷。月对他是有印象的。他也是自己曾经的朋友,自己曾为他讲述这个世界的许多奇闻异事,文化,历史。也许他可以被称作为这个世界上最睿智的人了,虽然在月悠长的岁月面前是不值一提,然而月可不能显摆她广博的知识。

老人背着女孩一直缓缓前行着,月光倾洒在他的身影,映射出老人行走的影子。一团团的,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女孩的背影被这样黑乎乎的一团给掩盖了。老人是月曾经的朋友,可却很久不与月有所交流,他总感觉缺失了什么,那是需要得重新寻找的东西。眼下,虽说老人已较为年老,也算勉强能看得清月,听得见月的心声。

“月,我的朋友!”老人朝着月呼喊,“我该怎么办?我能去哪儿?”老人有些失神,有些不好意思,“月,很久没有与你聊过天了。我的问题,对不起......你有感觉孤独吗?”

不至于。月回复,发生什么事了?

老人有些咬牙切齿,但却有无可奈何地回复,“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人面兽心,大家都自以为知根知底,但卸下伪装的面具之后,都认不得谁是谁了。总之,一言难尽。”老人叹了叹气。“不知道现在该去往何方了。”

去北方的那片丛林吧。月思索了一会儿后告诉他。那一片丛林从没有人类栖息过,但挺适合你们在那居住与生活的。月默默地传递内心的独白。那还流传一个笑话,说这片丛林是没有的尽头的。但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无终之物?月感慨。

“北方的丛林?那里,真的可以吗?”老人继续走着,但默默记住了月的话。“丛林?话说活了这么久还没去过那儿呢。”老人笑笑,“当然,我的朋友,不该在你面前谈论久。”月不可置否。

老人随即继续而又缓慢地朝着北方前进,朝着那片丛林前进。月光将老人与女孩的影子拉的很长。银白色的温柔,周遭的一切,绿色,青色,蓝色,七彩斑斓的,似乎都能与月光很好的融洽。月光指引他们前行,化作指路的灯塔,前行的力量,缓慢而又坚定的前行着。

月还有一个原因没有告诉老人,其实那一片丛林是离她最近的地方,尽管她离这个世界依旧遥远,却已经是她能注视的最清楚的地方。方方面面,完完整整,几乎没有死角。

各取所需。月不敢这样想。

各取所需。老人敢这么想。

月光默默注视着,直到黎明又一次的到来。我该走了。月说。

“我也该休息了,老了,这点路已经让我气喘吁吁,而且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是吧?”月表示肯定。天空渐渐破晓,月又即将陷入自身的黑暗。

不知今晚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月迫切地想见女孩,如同昨日,心中充满热烈,充满了对她的关切。如同人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走不到最后终点的路,听不完的童话故事。月都知道,海有彼岸,路有终点,故事有结尾,月一眼就能看遍。她的目光只能朝着这,没有终点的无数个起点,没有结束,也不知道最后最后的结束会在什么时候——在此之前,是永远的征程,孤独而漫长。

看着女孩,看着她长大,变成女人,看着她老去,再变成老人,最后死去,与所有人殊途同归,这兴许是月存在的唯一意义了,至少是此时此刻。然而意义这种东西本来是没有的,一旦拥有,势必就会有终焉。

老人觉得自己走了很长的路,兴许已走过了几十个夜晚。虽然视线里依旧看不清前方的路,不过他没有停下脚步。在月的注视与指引下,虽然老人前行的速度依旧缓慢,有时也会偶尔躲在月看不见的地方暗自休息,这倒是让月紧张万分。不过老人也很明白,每次都会知会月一声,让她不必担心。

就这样,老人坚信的前方,北方丛林的轮廓终于是能被看到了。万木林立,甚至还有萤火虫在丛林的夜空中一点一点闪烁。这是万物生长的乐园,如此的平静与祥和。月光洒在它们身上,躺在它们身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但却没有与之相互呼应,建立契约。这个世界唯单单存在两人,他们是如此的特殊,流淌着是一道的血,承载着共同的天赋。月无论如何也得偏爱他们,当然也是为了自己。

“好了,终于到了。”老人喘着气,面容已憔悴了许多,赶这么多的夜路的确不是常人所能及,更何况老人的年龄如此之大,背着孙女行走如此长的路,已经算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孙女却在他的背上不安分起来,她开始了兴奋的扭动。人对于全新的环境都会充满好奇与疑问,尤其是在还很小的时候。这是对描绘世界初步的探索。

但是老人还得继续走下去,他可并没有抵达最后的终点。

“丫头,别动了。”老人轻轻安抚她那颗躁动不已的心,另一边双手用力,紧紧地将她固定在背后,等待女孩慢慢安分下来,这才长吁一口气,“还不知道有多远的路呢。”

不,不需要再走多远了。月告诉他。

“为什么?”老人看了看前面只有无尽的树木,“好歹能找到个靠近河流的地方吧?”

只管向前走便是。月似乎不想说的太明白。

老人尽管疑惑,但他无论如何也得继续朝前走去。又不知走了多久,但再久也比不上那几十个夜晚的路程。黎明很快即将来临,月也即将隐去。到了。月告诉他。“到了?”老人尽管仍然疲倦,但还是能够辨别的。“月,我走了有多远了?”非常远,足有万里之距。月大致形容了下老人走了多远。“不可能吧?月,你一定是和我开玩笑。”老人瘪瘪嘴,他以前可没发觉月这么爱说笑。

自己探索吧。月不想说太多,也说不了太多。月的视线又陷入黑暗。

现在我每天,不,半天,每个半天都能清晰清楚地看着她了。月很开心。温暖又一次环绕己身,与身边的黑暗格格不入。这是幸福的感觉吗?那种充盈自身,使自身充满力量,让自己能够清晰而又明了自己并不是孤独的,至少在未来的几十年内。月,当满弦之月,月圆之夜,在每一个需要被光照亮的夜晚,她能完完整整地摆在这个丛林的世界面前,毫无保留的出现在她面前,欣赏到她的美,也许就只剩下女孩了吧?她的眼里只有她。

幸福的感觉,久违了。

老人感觉自己可能是活的不够久,遇见的事兴许是还不够多。世界无奇不有,也许自己能够和月,这些有灵魂的生命进行交流,自己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然而在别人看来就或许是惊世骇俗了。同样,当老人面对月告诉他的话也是不怎么相信的,老人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本是残老之躯,奈何走了这么久也是很难为他了,不过一夜步履维艰的缓慢行走,又怎么可能行了万里之距?

“月没有理由骗我,更何况她还是我们的朋友。”老人自嘲笑笑,过往的经历与多日的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实在无法在多用一些时间与精力去考虑,判断一件事的正确与否,一样也不。

老人将女孩慢慢放下,然后将她抱在怀里,靠在一块青色的大石头上,看孙女又沉沉地睡去,老人心中不禁满足。身体和心里都感觉到了疲倦,劳累,迫使他不得不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吃点丛林里的浆果,再美美的睡上一觉......老人打起了呼噜。一切美好的都呈现在了梦境中。

还没吃浆果呢......在梦里吃去吧,梦里什么都有。一道声音从梦里传出。曾经未曾想过的生活,到如今,看起来却是如此的美好。未曾想过。

时间正在流逝。

月从此往后一直准时出现,黎明与黑暗的交际之处,慢慢相互交融,完美融合,最后擦身而过。黄昏断了,月便能立马出现,连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没有。月光迅速占领整片丛林,占满了女孩的整个眼瞳——月能看到自己。

这是月为此不遗余力的始终都要守护的。是女孩,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就是女孩的一部分,完整美,神圣而庄严,尽管契约只存于各自的心中。

老人建了一间很小的木屋,屋顶有很多缝隙,看起来有些不牢固的样子,但好歹这也算是新家的雏形。对于老人做成这样已经算是他所能做的最努力后的成就了。“以后再慢慢进行改造吧。”老人也不太满意自己粗糙的新家,但好歹也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个新的家。

女孩与她的爷爷开始了在丛林里的生活。

这一片丛林除了他们,并无其他人类在此居住。女孩也慢慢地长大了,可她并没有同龄的人与她交朋友,聊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孤独的。然而女孩并不会觉得孤独,因为她能与万物进行交流呀。她渐渐地长大,过程可谓是充满了幸福与快乐的——她同丛林的小兔子一起嬉戏玩耍,给湖里的小鱼儿讲陆地生活是如何怎样的,又有时会躺在她的树爷爷上假寐......当然,最喜欢的还是月。女孩有一种感觉,对于月,她可以完完全全地向她倾述,关于她的事,生活上的琐事,生理上带来的烦恼,似乎都可以毫无保留的向月诉说。而月只是静静地倾听。少女的烦恼,少女的心事,快乐的,难忘的经历,月只是默默聆听着,听到开心的事就会为女孩欣喜,听到难过的事就会为女孩悲伤。毫无做作,同样也是毫无保留,只是这样表达自己的情绪,关心她,呵护她,要让女孩明白这一点。月是爱她的,无私而纯洁。

因为可以从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呀。

老人也渐渐明白了,月并没有骗他。他们似乎真的存在于丛林的中央之处。老人曾尝试过,想要走出丛林看一看,然而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周围全是树,望不到尽头的林海。他不甘心,然而自己也基本丧失了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变得更老了,已经听不清万物那独特的交流频率。他托孙女去询问丛林里的猫头鹰,这片丛林隐藏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猫头鹰只是歪着头,告诉女孩,它只知道那个传说:这片丛林,是没有尽头的。然而老人知道,这不过只是一个玩笑,因为他就是从尽头的外端而来的。

可这又作何解释?老人实在是不明白。可他又不能向女孩说明真相——谁能够相信?他们是丛林之外而来的人,却不是丛林孕育而生的人。女孩也从朋友们中得知了这个传说,并对此深信不疑。

“我肯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女孩反驳她的爷爷。老人还未开口,便已无话可说。

月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尽管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朋友,但有些蕴含最深处的秘密却不能说。这片丛林,是有生命的。

这些对于老人来说是苦恼的,然而对于女孩来说,则并不能成为她烦恼的因素。她并不关心自己来自哪儿,只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好朋友,有月,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单的,知道自己是温暖的,并不惧怕寒冷,这就够了。

是的,女孩并不惧怕寒冷,可能上天觉得她还不够“天赋异禀”,又赐予了她“永不寒冷”的体质,这样的天赋简直让人嫉妒——然而除了她的爷爷,也无人知道。

不过,石头知道,鸟知道,树知道,小草知道,月知道,她的朋友们都知道。真希望它们能懂得嫉妒这样的情绪,与它们的聊天兴许会变得更加有趣。

月看着她长大,看着每天女孩的清澈的黑色眼眸,里面有她的一整儿个。月真的希望这样的幸福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月,你在上面会冷吗?”

“月,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月,我想碰碰你,不想只让你注视我。”

“月,你会感觉幸福吗?”

“月......”“月.......”“月......”

月感觉自己都要融化了。

女孩的声音从下方的世界不断传递上来,传递到月的心里,令月能够一直保有温暖的感觉,让万物都沉浸,沐浴在温柔的月光中。女孩希望月能够温暖这整个世界,她是如此善良与无私。

一切美妙的瞬间凝固在了女孩的十八岁。在生理上她已经成为了女人,不过心理上还是一个女孩,一个少女。富有生机与活力,美丽,惊艳,穿着白色的裙子——这是丛林的朋友们送给她的,作她十八岁的成年礼。在此之前,女孩都是穿着爷爷用兽皮或者是不知名的的植物为她编织的衣服,破破烂烂,粗糙,实在看不得。

她得到白裙后喜欢不已,问它们是如何得到这件白裙的。可朋友们对于白裙的来历绝口不提,只说,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穿上吧,穿上吧!

她的朋友们是单纯的,一片好意的。她是如此的美丽与善良,女孩用她最诚挚的态度对待它们,它们又怎么不会以同样的态度去回应她呢?态度也好,送给她的裙子也罢,万物都愿意去爱她,呵护她,比月只单纯的注视要实际得多。

可月,月光,她不仅仅是注视,也是女孩心中前行的指路灯,是方向,是光。

女孩穿上纯白的裙子来到月下。“月,你看到了吗?”女孩转了几圈,她是天生的优雅。“我的裙子,在此之前我都还不知道裙子是什么呢。”月在心中窃笑,只静静地看着。

少女在月光下跳起了舞。这也许又是血液中隐藏的天赋。在月下独舞,一直在舞着,跳着,如此热烈,情绪高昂,身姿是如此曼妙,令万物都心悦诚服,与之翩翩起舞。她多么享受此时此刻,幸福的时刻,她想试着与月一样,温暖,令人舒适而又安心。月下白裙乱舞......

美丽的女孩,善良的女孩,无论她舞成什么样,她依然是最为宠爱的对象。

要是有风就好了,可以将她的白裙撩起,让少女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羞耻心。可惜并不存在风这样的一种东西,在女孩的世界里从未见过,还未感受过迎面扑来的那种感觉,是会害怕还是享受呢?

无论怎样,少女再如何随意舞动她的身姿,这也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曼妙的舞姿,最惊艳的存在。真是,大自然就是有这样一股神秘的力量,愿意将美丽的因素给予任何它所倾心心仪的对象。不可思议,不可想象。

月想看她一直舞着,舞着,舞着,直到天明还尤未可知。

......

冬天要来了。

老人病了,病得很厉害,只能躺在茅草床上,脸色发白,脸上的皱纹不停地颤动着,挤在一起,似乎很痛苦的样子。然后会因为劳累而沉沉地昏迷过去。醒来,痛苦,痛到说不出话,又睡去,惊醒,翻来覆去,如此反复。

女孩很焦急,她不知道爷爷怎么了,“是得了什么病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人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两眼,眼神中透露出无奈与释然,但却什么也没说。月透过窗户外将光倾洒进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月,月,我爷爷这是怎么了?”女孩看到了月,像是行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稻草。

“月,我爷爷是怎么了?”女孩泪眼朦胧。爷爷是自己的唯一,在这个世界上还流着同样的血脉的亲人。就像是不可分割的存在,病痛正试图将他们之间的联系慢慢剪断,试图让女孩的心缺失一角,看起来完美无瑕疵的艺术品也将会拥有瑕疵,纰漏。是的,的确,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存在这样的力量,并且不可忽视。这种力量就隐藏在我们的生活中,阴暗,潮湿,寒冷,这样的力量见不得美丽的事物,见不得世俗的眼光即便再刁钻的角度也挑不出毛病,完美的那个女孩,它见不得好的事物,总想要去破坏,无休止的破坏。偏偏你还看不见,想要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与不满,但总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弱无力,无法反抗。你只能听见它在无声的嘲笑,你的弱小,无知,脆弱的可笑。

“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女孩睁着朦胧的双眼,抬着头,盯着月光的伊始,她无助的眼神是在祈求月的帮助,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一定会愿意去帮助她的。

去找,花。月的心声若隐若现,“一朵七色花,它是花中之王。它会有办法。”“月,你不行吗?月,我最相信的,只有你......”既然相信我,就照我说的去做吧。月光依旧温柔,静静地抚摸着女孩的黑色长发,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清澈,完完全全能看到自己。

去东方,丛林的东方,一直往那走,万花拥簇之地,花海中央,七色花。花中之王,它就在那儿。去吧,我的朋友,我在夜空中,成为你的光。月还是这样的温柔。

“谢谢你,月。”少女嘴角微微摆了摆,做了一个灿烂的笑。尽管很难,但女孩还是很努力地做到了。她将眼中的泪光化作前行的力量。去东方,万花拥簇之地,去到那花海的中央!

“爷爷,等我回来。”女孩在老人的脸上轻轻一吻,轻轻摸着老人脸上的皱纹。说起来好久没有亲老人的脸了,平常不过是看着爷爷日渐衰老,皱纹日益增多,原来看起来和触碰起来,感官完全不同。

“原来,爷爷,你已经这么老了。”女孩看着月,“是我以前过于任性,让爷爷担心了。月,你监督我,不要再让爷爷变得更老了!”月盯着女孩,看她如此稚嫩的小脸竟发出这样严肃的言语,不禁肃然。

好。月是如此的宠溺她,人间的天使,是她的光——月只敢在黑暗中思考时这样想。

“那,该走了。”女孩不舍地再看了看老人两眼,再摸了摸老人的鱼纹,随即眼神化作坚定,毅然离开了小木屋,朝着东方,万花之地奔去。

黑夜即将破晓,月又要暂时失明,她不能总是一直看着女孩。

“月,谢谢你。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做到。”少女从不孤单,在丛林中,她拥有很多的朋友,而月只有一个。一个人,的确,一个人,幸好不孤独。

月安然隐去了。

月知道花海的中央,那一朵七色花,在过去的日子里,在每一个晚上,七色花都会将自己散落的月光吸收,化成自己的力量,逐渐强大起来。月光一直在恩泽着花。也许它会成为这个世界中最强大的?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有一点好笑,因为根本就没有最强大这一说法——月光,不过是每天的夜里自然而然的洒落的,不过是自己关注这个世界的支撑而已,花得到的这份力量不过是月漫漫生命中微弱的可怜的一部分而已。老人的渊博知识亦是如此。

然而这样转化而成的力量却有可能帮助她的朋友,女孩,老人,都是她的朋友,她本无所谓的,可现在她希望花能多吸收一点月光,多吸收一些她的力量,月露,这样的奇特的力量越多越好,只要能帮到她唯二的朋友,月愿意耗费自己千百万年的生命,只为能让花再成长一点,再强大一点,微乎可能,只要能再帮上一点忙就好了,月也不再会觉得自己是完全无用的了。

只希望花体内的月露足够多,再愿意答应女孩的请求,什么都好了。至于七色花会不会枯萎,凛冬将至,让它的族群面临死亡,这不是月所考虑的,她只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好好的,这就是她唯一的请求。

一定,都要好好的啊。月祈求,然而她并没有祈求的对象——她就是上天的一部分。所以她只能冀望于自己的目光,希望都能按照自己的剧本走。

女孩向着东方,近了,万花拥簇之地即将抵达。月几乎没有看到女孩艰辛的过程,然而从她疲倦的脸色中看见了她为之而做的努力。依旧清澈的双眼,证明了她并没有被困难与劳累所击倒。

奇怪,白裙怎么没有脏呢?月看着女孩一尘不染的白色裙子,也有些疑惑。毕竟之前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世界中没有干净的,一尘不染的东西,就算是清新脱俗,绝世倾城的少女也不能例外。然而白裙让她成为了例外,世界上本就独一无二的绝美,显得更加神圣不可侵犯,像是万古不变的,化作永恒钻石,闪亮在黑夜里,没有停歇的闪烁。

女孩倒是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只盯着头顶的月,还有前进的方向。她从来没有回头或者低头,对于自身的奇异也并无感觉,只是会很惊讶,自己为何能翻越如此远的地方,又是什么支撑自己抵达到现在这里呢?

她抬头看了看月,“谢谢你,我的光。”女孩自言自语。

少女到达了目的地,极东之地,万花之境,从远处就能看见七色的光芒在闪耀着。

......

当月再一次醒来时,发现女孩已经将月露紧紧攒在怀里,正赶着回去。

真好,自己的使命终于是完成了呢。月幸福美好的想到。冬天已经来了,雪要展开自己的力量,将天上厚重的云全部汇集,将丛林的顶部围了个严严实实。雪将要降临了。

月还想和女孩再说几句话,再叮嘱她几句,然而雪并不容许,或者是说,听不见彼此的心声,对于月的请求,雪是不知道的。月只能是注视,她现在只能将自己的目光坠于云之彼端,云巅之上,云的背后——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

究竟现在是怎样了呢?月又变得孤独了。虽然它还能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部分尽收眼底,然而唯独那片丛林,月不能随自己的意愿去看那里面的生灵,就像是心中缺失了一角一样,是核心,运转心脏,所有的灵魂与想法的关键之处——月又是孤独的了。

她不知道丛林里的那片云层,什么时候会消失个无影无踪,好让自己的目光能探到丛林里,看到那个女孩,她的眼睛。月,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迫切,非常急切,一刻似乎也不能忍受,尽管什么也做不了。

到底现在是怎么样了呢?月越孤独,越焦躁,失去了她平时的淡然与随和,温柔,洒落的月光也变得阴冷,让丛林之外的世界,月光的世界变得扭曲,让万物都感觉害怕与不安。

月,你这是怎么了?丛林之外的万物在心中问道。

“月,这该死的月亮是什么情况?”丛林之外的人们咒骂她。

这一次,连月也未能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已经影响了世间万物——她可从没有想过自己是拥有这样的力量。而未想到的可比这要可怕的多。

月,你怎么是那样的冰冷?不再像之前那般温暖?

不为什么啊!月在心中呐喊,我的温柔从来就不是对你们绽放的!要什么自作多情!

无言。无言。无言。

万物的疑问没有传进月的心中,月的回答也没能传递到万物。彼此的问题与答案皆有定论,所作所为皆有定数,这是命运的使然,是选择之后的结果导致的必然,只因月,又是孤独的了。哪怕时间远比之前的要少。

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当万物逐渐熟悉月的冰冷,并不再期待她的温暖时,丛林里,那云层的封印渐渐被撕开了口,顿时月光倾洒下丛林里的世界,白雪的世界中,速度之快,让月都没能快速地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丛林的冬天就过去了吗?月知道冬天是会过去的,没有永恒的事物。但真的有这么快吗?冬天就这么容易熬过去吗?

月凝神一看,丛林变得是如此的单调,雪,白色的雪,全部都是,单调的白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突然担忧起来女孩起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生活的可还好?是否将她的爷爷从病痛中解救出来了?月高高在上,静看丛林白茫茫的一切。她知道这一片丛林已经进入了冬天的季节,这个世界被雪统治着。较以往来看,似乎还有不短的时间春天才会到来。

为什么它撤出了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光重新登临这片世界呢?月想起了,这一片丛林的生灵生长的过于昌盛繁茂,以至于环境恶化,惹怒了上天。为了维持生态的平衡,上天指派雪去摧毁丛林的世界,将万物的生命剥夺。

对了,她呢?月记起了,在这一片的丛林中的那个女孩,是她唯一的朋友。月从小就伴随着她,守护着她。月很喜欢她,喜欢她的美丽,连自己也要不禁稍微的嫉妒;喜欢听女孩与她分享的故事,快乐的,忧愁的,什么样的类型月都喜欢听。自从女孩伸出了那根小小的无名指时,她与月订下了契约,月如果能哭,她一定会大声地哭出来,像人一样。因为她终于再次拥有可以珍惜的友谊,孤独简直难以忍受。

她怎么样了?月在心中荡漾难以察觉的笑。终于可以再见到她了。

在雪降临之前,她的爷爷似乎得了一场大病。月想起了自己给女孩的意见:去寻找花,花中的王,七色花,它每晚都会吸取自己的光芒,化作自己的力量。你可以去寻求它的帮忙。那种力量的名字,名月露。

这是月与女孩的最后一次的对话。

没关系,不用担心。月安慰自己,人类足矣抵御冬天的寒冷,雪的侵蚀对她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况且女孩还拥有不惧怕寒冷的天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现在她过的很好吧?她是不是还床上,静静地在做着美梦?

月将她的目光扫向雪的世界,想要找寻那间木屋,找寻女孩的身影,她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现在一定过的很好吧?月想念她了。

月迅速地将白色的世界给环视了一遍,但除了自己,还是白色,这片丛林,完完全全的是雪的世界。月觉得自己应该是太不小心,花了眼才没找到。她又再一次地环顾了这一整个儿白色,但除了这样的单调,真的,全都是雪!是我看错了?月有点不相信,她再仔细的看了一次,反复,无死角,将丛林的一切尽收眼底。果然是看错了,连小木屋都不见了。原本应存在小木屋的位置,现在只是一团厚厚的白雪覆盖着。

月还是不敢相信,她再一次地来回游荡,月光仔细地搜素,最后慢慢变得黯淡,尽管依旧璀璨。

月才终于明白,雪并没有不一视同仁,它将所有的生命无情的戮灭,她唯一的朋友也没有被雪温柔的放过。月知道的,这是上天的指令,雪只是服从这样的安排罢了,雪并没有什么错。然而月还是止不住的愤怒与难受!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有一道声音传到了月那里。

这让月突然一惊,以为是女孩或者是老人,他们肯定还活着只是自己没有找到他们。但月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谁也不是,唯一的可能,声音的主人是属于,雪。

月。月冰冷的回复。尽管这个世界上终于又有了可以与自己交流的事物令她惊讶,也令她高兴。但是,但是,月现在却要抑制住这样的情绪,甚至是得痛恨它。

为什么?月质问雪。雪欣喜的情绪顿时安静了下来。

雪将自己最好的朋友从这世界上无声的抹杀,覆盖在大雪之中,让这个世界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女孩的朋友认识她——都被雪给扼杀了。从此女孩过上了黑暗孤独的日子,这还尚好,至少毫无知觉。但自己可是要忍受活着的孤独,承担这一切。雪......而这一切都是拜雪所赐!月厌恶它,那本逐渐活跃的心又一次的熄灭黯淡。

雪!月透露出无比的愤怒。

雪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在沉默着。

月也在沉默着,她的光比这雪还要冰冷。

月没有耐心了,因为黎明又将逐渐的破晓,该死的白昼,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多一点时间?月焦灼地咒骂,跟平时的优雅温柔大相径庭。其实早就不一样了,但这对月现在的愤怒情绪并没有什么解决之处。

突然,月感知到了一股能量,从原本存在的小木屋的那层厚厚的白雪深处传出来。是月露的力量。月清清楚楚地能感知得到同出一源的力量,它正在移动,不是很快却又很慢,这种移动就像是从一个容器倒在另一个容器中,让原本的容器荒废,再无他用。

月明白了——花也在,它就在女孩身边。

一切都能解释的上了。老人在将自己的力量还给花。老人的气息正一步步衰弱,花的气息正一步步增强,七色的光芒又一次闪耀世间。

但月开心不起来,尽管知道自己的女孩终究会没事,然而这个世界上将会少了一个曾与自己聊天对话的朋友,再普通,再否认,自己再怎样整虚情假意,那个老人,他始终都是自己的朋友。这样一种失去的感觉,月多久以来未曾感觉到了,本就麻木的心被女孩重新激活拯救,让自己的心变得滚热起来。当老人即将死去,离开这个世界时,那一种痛苦悲伤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在月心田中,多久以来没有感受过了?几百年?几百年,几千年?早就数不清了。

真的要这样吗?月默默地看了看丛林中的白色,是一望无垠的白色。

没有做最后的道别呢......

月无奈地想,她的气质又变回了优雅祥和,不过除了白雪,没有其他的事物再能感受到这一份温柔了,他们更想感受温暖的阳光,而不是已经习惯了的阴冷月光。

月隐去了,又一次回到了只有自己的黑暗。

现在又是怎么样了呢?月孤单的想。

也许依旧安好吧?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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