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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緣分(1)

最好

你愛的人,一定是最好的

一雙戀人之間,忽然有一方(不論是男方還是女方)如果開始覺得,另外有人比現在的對象好的時候,那麼,就是這一雙戀人之間的愛情已開始消失之時。

愛情是非常之盲目的;他窮?窮得有骨氣;他脾氣壞?壞得來有性格;他不夠體貼?這才像男人;他樣子醜陋?男人要樣子好幹什麼;他沒有學識?有多少開國皇帝是學富五車的?一言以蔽之,他是最好的!

她不夠媚?好女人哪有煙視媚行;她身材不夠玲瓏浮凸?又不是要給衆人欣賞;她潑辣?哼,這才夠勁;她愛使小性子?君不見《紅樓夢》中的林妹妹乎,叫人愛了幾百年,還會一直愛下去;她太貪虛榮?嘿,千金散盡還復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麼關係?一言以蔽之,她的一切,全是最好的。

只有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和她之間,才會有眞正的愛情,或者掉過來說,正因為他和她之間有愛情,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旁觀者自然清,看得出他和她的一切缺點,不過要記得,旁觀者只不過是旁觀者而已。

算計

不能撥算盤衡量

如果相愛的男女,不認為對方是最好的,那有兩種不同的情況。

其一,是認為自己有條件和比目前對象更好的異性相戀,其所以維持目前情形者,是因為時機未到而已。在這種情況之下,懷有這種心態的一方,必然對對方沒有愛意,所謂“他們是一對戀人”也者,只不過是表面現象而已,可以說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存在。這種情況,而且只要有一方是那樣,就已成立,雙方皆是如此,那更加是指日可成陌路了。

其二,是衡量自己的條件,深思熟慮之下,清楚知道以自己的條件,不可能找到比目前的對象更好的了,所以認為,對方是愛的對象。這種情形,是不是比第一種好一點呢?因為至少承認對方是最好的。

不!這種情形更壞,那是細心思慮過的結果,人總是把自己放在較重的那一邊的,在思慮的過程中,必然會產生一種自己受了委屈的心態,那是在打算盤進行感情的買賣,和愛情全然風馬牛不相及。

唯有發於內心激情,毫無保留、疑慮地直接認為對方最好,這才是愛情。

再試

仍然不會改變

“若有機會讓你從頭再試一次,一些已經做過了的事,你會不會去再做?”

這是一個典型幻想式的問題,因為世上絕無任何力量,使任何人可以“再試一次”,但是正由於這個是典型幻想式的問題,所以可以由得每一個人的心意去作任何形式的想像。

一些已經發生了的事,如今,正使你陷於極度的痛苦之中,如果時光倒流,而且你又明知會有如今這樣的結果,而又可以給你再試一次,你會不會仍然選擇曾經做過的一切呢?

很多情形下,很多人會改變當初的行為。但是也有很多情形之下,很多人寧願重複一次。以男女情愛為例,現在的情形是痛苦困擾的,但當初何嘗未曾有過甜蜜?如果選擇了完全不同的途徑,可能不會有如今的痛苦,但自然也沒有了當初的甜蜜。

而且,誰又能保證,作另外的選擇,將來的結果一定比現在的結果好?或許,比現在更痛苦!

眞能再試一次,仍然不會改變——至少,我是如此。

懷疑

經得起幾個問題嗎?

當有人訴說,他和他的愛人愛得如何深,但是由於種種壓力,離多聚少之際,就毫不留情地嗤之以鼻:“懷疑你們是不是眞的相愛?”

訴說者自然竭力說自己愛得如何深,但是經得起問一問嗎?旣然愛得這樣深,還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你們常在一起?還有什麼力量可令你們聚少離多?牽掛的是什麼,當然是除了所愛的人之外,另外還有一些什麼是你放不下、捨不開的,那麼,又怎算是愛得深切呢?

是愛得不夠深了吧?當然是!

唯其愛得不夠深,或者除了所愛的人之外,另外還有同樣所愛的,才會有這樣的情形,那就不必埋怨命運、不必埋怨環境的壓力了,埋怨自己算了。

眞正相愛的男女,可以不顧一切,為了相聚,不會有任何阻力可以起作用,因為在今日的社會上,已經沒有了任何可起作用的阻力,人人有相愛的自由,任何人等不得以任何力量來阻止。

旣然沒有人把你五花大綁,那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阻力只來自你自己的內心,還不容易明白嗎?

結婚

有多少人是為了愛情?

戀愛和結婚,很多人喜歡在兩者之間畫上等號,其實,大不相同,戀愛是戀愛,結婚是結婚。戀愛不一定要結婚,結婚也不一定是為了愛情。

不必說要人正襟危坐了才能明的大道理,每一個已婚的男女,自己問自己,也不必把答案吿訴任何人,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問題是,是為愛情才結婚的嗎?

很希望人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是!

但是實際上的情形如何呢?由於沒有人會把眞正的答案吿訴別人,所以也不能作正確的統計。

或許,退一步說,在結婚之時,眞是為了愛情,可是結婚之後,時間或長或短,轉變了,變得不是,這種情形,本來也不能怪任何人,沒有任何人需要負責,但是勸勸要結婚的人,三思不夠,至少十思,總可以吧?

戀愛是無牽無掛、沒有任何附屬條件的,浪漫得使人驚心動魄,可以充滿了幻想,全然不着邊際。

但是結婚卻完全相反,不知有多多少少的現實問題會壓上身來,早已有之,“結婚是戀愛的墳墓”,因戀愛而結婚,因結婚而戀愛消失,這是男女關係中的大悲劇。

內心

一己的內心才能斷絕愛

看了許多篇關於佛法中“愛”的辯論,信服主張佛法之中徹底斷愛的說法,不論是什麼形式的愛,在佛法上而言,都要徹底斷去,方能到達無牽無掛的最高境界,佛法中有慈悲,沒有愛。

佛法太深奧了,非世俗之人所能理解於萬一,我輩俗人,可以理解的是,情愛是苦痛或是歡愉,完全是由身在愛河之中的人自己決定的。愛得痛快淋漓,全然沒有牽掛,自然歡愉莫名。在愛的過程之中,有陰影,這陰影不是任何人加上來的,全然是由於一己內心的牽掛而來,沒有牽掛,就不會有任何陰影的阻礙。

魔由心生,幻由心生,一切的魔,一切的幻,和一切的愛一樣,全是由個人的內心生出來的,外界的影響,微之又微,可以說微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男女之間的愛情,情形就是如此,愛情來了,有莫不能禦之勢,若是終於不能再愛下去了,來自外來的力量,全是藉口,現代社會已不存在可以拆散一對愛侶的力量。

沒有散了的愛侶嗎?自然有,拆散愛侶的力量,來自愛侶本身的內心。

正常

沒有不正常

很多情形之下,聽得人說:如今的男女關係,愈來愈不正常了。這種說法,令人十分發噱——就是十分滑稽的意思。

男女戀情,有正常和不正常之分嗎?只怕沒有。而且,當很多人都用這種方式去戀愛的時候,那也就是正常的表現方式。

再進一步說,就算只有少數人用他們的方式在相愛,大多數人也不能視為不正常,又不是投票選舉什麼,相愛的方式,何必少數服從多數?

所謂正常,只是傳統的一種方式,要追溯上去,遵守傳統,那麼男女之間,根本不能有來往,一切要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才正常。如果認為傳統是可以改變的話,那麼,請別定出一個正常的規範來。傳統是可以改變的,不斷的改變,決不是改變了一個傳統之後,就永遠不會改變了。

將來,男女相愛用什麼樣的方式來進行,當然無法想像,但到了將來,男女一定仍然會相愛,也一定會用他們的方式,那種方式,我們如果見到了可能會昏過去,就像千年之前的古人看到現代人相愛的方式會昏過去一樣!

答案

人們愛着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一些人

副題是亦舒小說的句子。亦舒在她的小說中,不止一次引用過這樣的句子。

世上,當然有又愛又結婚生子的例子,但是更多的例子是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一些人。愛的人,若是一定能成眷屬,只怕人類再也沒有了歌頌愛情的詩篇。正因為有那麼多愛着的人,結果是那麼無可奈何,所以才會有種種不同的文字,用種種不同的形式,把人類的愛情渲染得如此肝腸寸斷、如此心無滴血、如此千古傷心、如此驚天動地。

而結婚生子,那是人人都在做着的事,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可以寫的來。所有的文學作品中,都只寫愛情,而不寫結婚生子,就是這個緣故。

若是答案不必公開,只留在心中,給自己一個人知道,問一個問題;你愛你與之結了婚的人嗎?那答案是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愛,一個是不愛,你回答哪一個?把答案留在心底好了。

千萬別說出來,說出來的是什麼,隨便,但別當是眞答案。

感恩

即使因感恩而獻身,也不等於愛

發生在台灣的一件事:男女相愛,女方曾在生活極度困苦的情形下,接受過男方的資助,感恩而獻身。若干年之後,女方另識他人,男的於是大怒,把女的殺了。這是一個相當典型的悲劇,悲劇在於男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也不知道女的根本沒有愛過他。

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是相愛的嗎?當然不,不然就不會有日後的悲劇。那種男人,是一種有極可怕性格的人,這種人,有人性中最可怕的一面。

就算這一雙男女本來是有愛情的,愛情也可以變,有一方不愛,愛情也就吿終,因為愛情是決不能單方面存在的。若說女的忘恩負義,這倒對了,但是一個女人可以為了感恩而獻身,不能為了感恩而有愛,這一點,作為男人,必須明白。若認為女方一獻身,就是為了愛,這種男人,愚不可及。

大抵在社會風氣比較進步的社會之中,這種悲劇發生的機會較少,因為男也好、女也好,明白感恩不同於愛情,兩者全然不同。

不明白,就會有上述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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