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开着的情况下,还敲门敲得如此恭谨,颇有一种男人不发话,那人便不会兀自进来。
说明,来人很尊敬或者惧怕他。
我立马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来人竟然是客栈的老板,那个老婆婆,她正佝偻着背,手里端了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放的一个酒杯和一壶酒。
只见对面的男人温声道:
“进来。”
听见男人发话,老婆婆这才拖着自己长长的灰袍。
见着我一笑,边走边道:
“已经深夜了,姑娘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便出来走了走。无意中见这位先生在下棋,便进来叨扰了一番。”
闻言,婆婆笑了笑。
“先生棋艺精湛,姑娘能和先生对弈,看来也是个中高手!”
我笑了笑,正想对着老婆婆谦虚一下,却听见身旁男人温声道。
“我这技艺远不及这位姑娘!”
老婆婆一听,似乎并不吃惊,嘴里却道:
“竟是如此。”
说着便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又才转过去对着男人。
“先生,这是您要的姚子雪曲,只剩下这最后一壶了!”
我不由一惊。
“姚子雪曲?”
听见我惊讶的声音,两人皆是回过头来,我又才道:
“姚子雪曲,杯色争玉。得汤郁郁,白云生谷。清而不薄,厚而不浊。甘而不哕,辛而不螯。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佳酿?”
想当初我寻遍不得的姚子雪曲,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这让向来爱酒的我如何能不激动?
男人眉宇如旧温柔,似乎看穿了我爱酒之心。
毕竟,像姚子雪曲这样的酒,在夏国已经是绝迹了,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除了真正爱酒的人,一般人根本或许连听都没听说过。
老婆婆笑了,说道:
“两位竟然都是爱酒惜酒之人,何不共饮一杯?”
老婆婆话音刚落,只见男人顿时一双温柔的眸子看向了我。
“我正有此意,姑娘以为呢?”
我本就是贪酒之人,更何况这姚子雪曲我是寻了多年未果,方才老婆婆也说了,只剩这一壶酒了,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怕他不肯应允罢了!
而且,这人风度翩翩,坦荡如斯,也不是心有歹意之人,况且我本来很是欣赏他,有与他结交之意,所以也不必太过防备。他这么一说,我自然是答应了。
颇有几分得了便宜卖乖道:
“先生的好意,我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听见我这么说,老婆婆也随即附和道:
“既然如此,那我再去为两位添个杯子。”
她方才来的时候没料到我会在这里,所以只带了一个杯子过来,现下见我留下,自然是需要在添一个的。
“那便谢谢婆婆了!”
我连忙道谢,只见婆婆微微一笑,便离去,过了片刻便又拿着一直崭新的乳白玉杯。
先生姿态优雅的为我添上了一杯姚子雪曲,温润道:
“姑娘看起来不像是小镇里的人?”
他一直姑娘姑娘的叫我,倒是有些麻烦,总不能以后每见一次就一句姑娘吧?那也太生疏了,
“我今天刚到这里,是来这里上学的。你也不用一直叫我姑娘,叫我名字吧。我叫芷希,白芷的芷,希望的希。”
听见我这么说,先生又是莞尔一笑,道:
“宫殷,宫殿的宫,殷切的殷。”
倒是一个好名字,只是~我笑问。
“为何不是殷实的殷?”
看他这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度,总觉得殷实的殷更加适合他!
听见我这么说,男人不由失笑,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
“姑娘脖子上的玉坠倒是别致的紧。”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本藏在衣服里面的白玉棋子不知何时露了出来。
宫殷顿了片刻,漫不经心的开口问。
“看起来像是一颗白玉棋子?是有什么故事么?”
“是一颗白玉棋子,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从我懂事之后便一直在我身上,也是因此,我才迷上了下棋。”
他似乎是好奇。
“可否借我细看一番?”
“可以,”
说着,我便将它取了下来,递给了他,只见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捻着白玉,细细翻看着,嘴里若有所思的念着。
“伏矢,”
那枚棋子的底部刻着伏矢两个字,我查了很多资料都没查到这两个字的意思,只当是一个印记罢了,听他这么一念,我问道:
“你可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听见我的问题,宫殷眉眼一弯,随即给我解释道:
“传说人有三魂七魄,而伏矢就是七魄中的一魄。伏矢魄,七魄中的命魄,主魄,佛语中又名为末那识,是主管意识思想的一魄。”
“原来如此。”
只见宫殷又道:
“魄是依附形体而存在的精神,所以有人认为可以将已逝之人的魄附在某些物品上,时机成熟,逝去之人可以复生!”
杯中的酒被我一饮而尽,才慢悠悠的感叹道:
“想来那人一定很爱那个已逝之人。”
听见我的话,宫殷嘴角的笑容一凝,随即再次绽放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
“何以见得?”
杯中美酒,眼前知己,我笑了笑,方道:
“如若不是因为深爱,那人又为何要行这种逆天之举?去复活一个已逝之人?逆天而行,终将不得善终!”
宫殷笑了笑,竟是满眼的温柔,看着我动了动唇,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是我的眼皮太沉重了,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他在说什么,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心里想着,这酒的后劲可真大!
四周很安静,也很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透不出一丝光亮,一股沉闷压抑在我的胸腔里扩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口鼻,让我没法呼吸,
隐隐约约间,我听见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不停的呼唤我,那声音太温柔了,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希儿,希儿~”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我伸了伸懒腰,看着周身略微显得有些陌生的房间,愣了片刻,才想起这应该是昨天与宫殷下棋的房间,窗外的天已经大亮。
起了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刚一出房门就看见了正在客栈柜台上,算着账本的老婆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那昨天还佝偻的直不起的腰的背竟然微微有些直了?
看见我下来了,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笑道:
“姑娘,醒了?我还正想着要不要叫你?”
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些微微尴尬,没想到一张千杯不醉的我昨日竟然醉了酒,还占了宫殷的房间,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一早醒来就没看见他。
“是我贪杯,昨日醉了酒,闹了笑话。”
听我这么说,婆婆立马道:
“姑娘这说的那里话?姑娘安分的紧,醉了就睡了,只是辛苦了先生昨晚一晚没睡。”
“咦?他一晚没睡?”
老婆婆这才说道:
“姑娘醉酒倒是安分,但是睡觉就不安分了,时不时的把被子踢到床下,我身子骨不好,是先生替你盖被子,守了一夜,天微亮时才在软榻上眯了一小会儿。”
我睡觉的确闹腾的紧,半夜经常被冷醒,才发现被子都被我踢到了床下,被婆婆这么一说,顿时更加窘迫了。
倒是没想到宫殷竟会守了我一夜,倒是让我有些内疚,我难得好眠,却害的他没能安睡。
“婆婆,宫殷去哪儿呢?怎么一早醒来没见着他?”
“先生一早便出门了,说是有点事。先生说了,姑娘有事可以随时来客栈找他。”
说完之后,只见老婆婆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给我递了过来,
只见她手里是我昨日给宫殷看的那枚白玉棋子吊坠。婆婆又道,
“姑娘昨日睡得快,没得姑娘允许,先生也未敢擅自做主替姑娘带上,只好转交给我,让我姑娘醒后,物归原主。”
“谢谢婆婆。”
道了谢,我便接过了戴上,不知为何,胸口处却是有些暖洋洋的。
与婆婆辞别后,我便立马赶去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