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中间沈江宣已经喝的有些上头了,摇摇晃晃蹭到黎醉在身边,大脑袋往黎醉在肩膀上一搁,就准备要睡觉了,简修望看见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没说什么,可不清楚沈江宣和黎醉在关系的王君武汗毛都炸起来了,感觉就像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的同时还把自己这个土地主赶出来一样,他蹭一下站起来。
王君武虽然坐的离黎醉在远,但也没远到哪里去,黎醉在被他这一下子弄得吓一跳。
“怎么了?”
王君武这才察觉自己反应有些太大了,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学长要……在……不会不舒服吗?可以靠这边睡,沙发上地方还挺宽敞的。”
简修望这是今天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觉得王君武还挺顺眼的。
没想到黎醉在却拒绝了。
“没关系,他一喝醉六亲不认,就让他靠着吧。”黎醉在把沈江宣的脑袋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把他手里的啤酒瓶子和麦克风放到桌子上,像个尽职尽责的老母亲一样让沈江宣尽量舒服一些。
简修望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上手帮忙搭把手,帮沈江宣把身上的爆米花渣子扑棱下来,吐槽道:“活该,喝死你算了。”
王君武在一旁看着,深觉自己不如简修望,这居然都能忍下来。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简修望其实是想到了之前很久的,被他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件事。
那时候是大三刚开学没几天,简修望千里迢迢从他学校到南城,先去找了黎醉在,然后晚上跟他住了一晚上,那天沈江宣也是喝醉了,嘟嘟囔囔讲了很多他和黎醉在的故事,那个时候简修望和崔柠在一起,没有细听他说的话,但是在现在这个场景里,简修望忽然把那些故事都记起来了。
那会的黎醉在刚刚被网暴抄袭后被澄清。
对于做原创的人,抄袭者是所有人憎恨的,但是同样,一旦无辜的人沾染上抄袭的名头,那这个污点就像是记号笔染在白衣服上的黑点子,洗掉是可以洗掉,可一个黑色的轮廓却怎么也擦不掉。
沈江宣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黎醉在。
那会黎醉在是和金鹿住在一起的,金鹿也在南城的大学,黎醉在跟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准备出来散散心,沈江宣知道自己来找黎醉在其实也无能为力,他帮不了她什么,但是就是想陪在黎醉在身边。
那天晚上沈江宣拉着简修望去喝酒,晚上回酒店的时候扯着简修望一直跟他讲黎醉在的事。
他说黎醉在有一个不是人的继父,好在黎醉在懂得自保,给他继父脑袋开了瓢,不然能不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都是问题。
因为小时候的事儿,黎醉在在初中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也不爱说话,他们两个班级是对面,沈江宣起先是没注意到黎醉在的,后来因为在水房打水的时候沈江宣给黎醉在烫到了,好说歹说才背着人去了校医室,校医认识沈江宣,还打趣说怎么这次带来的小姑娘不是上次的了,沈江宣恼羞成怒跟校医解释,这不是他女朋友,只是打水的时候他不小心把人烫到了,才带到校医室来的。
校医看了看黎醉在,又看看沈江宣,见好就收没再打趣两个人,小心帮黎醉在把伤口包好,然后列了一个药单。
“这个是烫伤膏和祛疤膏,两个一起买,去医院买不要去药店买,记住了吗?”校医叮嘱沈江宣。
沈江宣点点头,看了眼黎醉在。
黎醉在只是盯着脚伤,看起来很愁的样子。
“那个同学,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能做的真的就这些了,要不……你看你需要什么,我帮你……”
黎醉在没说话,后来沈江宣才知道,黎醉在当时想的是,那个老男人趁着她行动不便,估计打她得打得更狠了。
沈江宣不知道黎醉在家里的情况,那时候十三四岁的小孩哪里见过这样的家庭,于是觉得她回了家可能会得到好的照顾,放学把她送回家就没再管,没想到第二天再见到黎醉在的时候,发现她脚上的包扎被拆开不说,长袖下的胳膊上还有隐隐约约的伤口。
沈江宣的想法一下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抓住黎醉在就往校医室里带,一边走还一边训她。
“同学你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这个包扎不能随便拆的吗?人家医生好心给你包好,还有,你胳膊上的淤青怎么回事?小小姑娘挺皮的啊,怎么磕能磕这么大一片淤青?”
黎醉在低着头不说话,尽管沈江宣抓着的是她胳膊上一道刚愈合的伤口,黎醉在忍着没说话,但到底还小,忍痛能力不强,到了校医室已经是面色发白,冷汗涔涔了。
校医一看沈江宣又带着小姑娘过来了,正想打趣几句,一看黎醉在脸色不对,急忙把人扶到病床上来,沈江宣赶紧把人放开,一松手感觉手上黏黏的,翻过来一看是点点血迹。
“怎么回事?”沈江宣吓了一跳。
校医也看见了,对着黎醉在正色道:“我希望你能把校服外套先脱下来,我想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口。”
黎醉在低着头,没有说话。
沈江宣在一旁干着急:“同学你胳膊上伤口是不是被我按到了?你赶紧先把外套脱了让医生给你打理一下啊。”
黎醉在咬咬下唇,看了一眼面前的沈江宣和校医。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你们能保证不说出去吗?”黎醉在轻声问道。
沈江宣点点头,校医也笑了笑。
“我的职业道德让我做不出来八卦患者的事情,况且我的患者还是一个小姑娘。”
黎醉在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陌生人尚且还知道自己是个小姑娘,但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在法律上是自己父亲的人,却把自己当成发泄的工具呢。
她小心地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放到一旁,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青紫和伤口让沈江宣直接爆了粗口。
校医的语气也有些冷:“是谁打的?”
黎醉在看了一眼眼前竭力让自己不在她面前生气的女医生,轻轻开口:“我妈的第二任丈夫。”
“这是家暴!”沈江宣看起来气急了:“你完全有理由和能力去法院告他!”
“可他在我妈面前装的很老实,我妈甚至不知道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这个禽兽会做这些事情。”
校医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看了一眼沈江宣,像是有些顾忌什么,黎醉在看出来她的意思了,扯了个难看的笑容:“他没有侵犯过我。”
校医松了一口气。
“我帮你把身上的伤口包扎一下,然后我回去找校方,给你安排成住宿生,两个礼拜回家一次,然后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退伍军人,你可以跟着他们学一些防身术,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跟你妈妈讲这些事,她毕竟是你母亲。”
黎醉在点点头,她知道这些优待是校医的善意,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她见到过母亲在上一段感情中受挫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在这段感情里因为自己而被迫放弃,她知道那个男人对自己母亲很好很好。
要是校医当时知道黎醉在的想法,只会感叹,小孩子的心还是稚嫩又善良。
后来黎醉在没有跟着校医给她找的军人练,而是找到自己生父之前的一个朋友,通过他联系到了一个退伍的特警,老警察叫汪伟国,已经六十岁了,家里的军功章放了满满一箱子,身上的腱子肉比健身房里见到的教练还结实,那人也不在意黎醉在是个小姑娘,每每黎醉在上他那儿都能被练得去了半条命。
沈江宣对黎醉在的事儿上了心,三天两头往黎醉在他们班跑,好些人都以为沈江宣看上黎醉在了,却没想到沈江宣直接在一班讲台上跟台下的同学们宣布。
“以后黎醉在就是我罩的了,你们要是有谁看不惯黎醉在的大可来找我,她已经能算得上是我亲妹妹了,你们谁敢动她,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干的过我。”
沈江宣霸气宣言完就豪迈地走了,搞得黎醉在尴尬不已,好些人过来问被沈江宣罩着的感觉如何,黎醉在知道这些人是善意的调笑,也没生气,但是被问得多了还是有些烦,于是总结道:“沈江宣就是个憨批。”
初中的黎醉在人缘不好,她把时间基本上都用在了和汪伟国练拳脚了,自然是没时间跟同学们搞好关系,但是初中的班级氛围好,知道黎醉在不爱跟人交流也不多说什么,偶尔同宿舍的女孩子还会给黎醉在打热水。
那是黎醉在人生中最黑暗却也最温暖的时候,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黑暗是本该最亲近的人给的,温暖却是陌生人给的,正是因为这段时间,才没能让黎醉在变成一个孤僻偏执的人。
那天晚上沈江宣和简修望讲了很多黎醉在的事情,但是简修望那时候有崔柠在身边,自然不可能记得清黎醉在的故事,但是在当下这个情景,简修望忽然全都记起来了。
简修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黎醉在,他想象不到现在这个看起来很开朗的姑娘,在初中的时候,居然经历过那么残忍的家暴现象。
简修望看着睡成傻子的沈江宣,酸溜溜地想,这小子倒是够义气,护着黎醉在从初二到现在,整整四年的时间,黎醉在能从那段时间走出来不无沈江宣的功劳,而沈江宣也如约定那样,对黎醉在的事情守口如瓶,从初中到高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始终只是他和那个校医两个人,简修望也是在沈江宣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窥探出整件事情的三分。
另外让简修望觉得神奇的一点是,这么些年,沈江宣从来没有对黎醉在生出一丝旖旎的想法,他从不觉得黎醉在长得不好看,反而在时间的淬炼下,黎醉在的长相越发的出挑,他在年少时期喜欢的是陆窈仪那样张扬的好看,可越长大,他越发觉得黎醉在的长相是他所喜欢的,简修望从不否认自己是视觉动物这一点,因为崔柠的长相也是好看的,但是再好看的人,简修望都能应付的来,唯独面对黎醉在的时候,他偶尔会紧张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而在对上黎醉在的眼睛的时候,他所伪装的正儿八经全部都能碎掉,就像现在。
简修望以为自己偷看的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黎醉在一抬头还是对视上了。
简修望当下脑子都宕机了,他看见黎醉在愣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转开视线,等黎醉在转开视线的时候简修望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自己的手。
紧张到冰凉。
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