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沅被他这么一问,双手不由得再次捂住脸颊,眼神飘向叶夫人。
季昀了然。
叶夫人却波澜不惊,重又转过身来,将叶清沅双手拿下,疼惜的抚摸着她红肿脸颊:“这孩子,不就什么记不得了,干嘛对自己下手这么重?”
嗯?
自己打的?
叶清沅不可置信的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顷刻间就面善慈爱“母亲”。
她现在虚弱的连捂脸动作都沉重缓慢,那该是怎么样的回光返照,才将轻如鸿毛的力量,施展出如此杀伤力?
“母亲”脸皮够厚,面不改色,誓将谎言进行到底。并还用一种强硬的眼神威胁:乱说话,还打你!
其实,究竟是谁打的,季昀只不过随口一问,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朝着叶清沅榻边迈近两步,既要保持礼节,又要能确保问话的距离。微微施礼道:
“叶小姐,在下是御宸佐季昀。”
眼前这位男子气宇不俗,眉眼俊朗,身姿挺拔,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但偏偏手中却持一把文墨气息略重的折扇。
他一身浅蓝色长袍,腰间紫带下坠着一枚蓝樱白玉茉莉。
叶清沅现在并不认得此人,也不记得以前是否见过他,唯觉得,那枚茉莉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亦或是哪个人身上见过?
正在她懵懂发呆之际,季昀的声音又传来:“叶小姐即已醒来,季某有几个问题需要……”
叶夫人闻言,施施然站起身来,将叶清沅挡在身后,打断季昀的话:“季佐主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叶家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说罢就要行大礼。
毕竟是长辈,而且阶品并不低于季昀,如此大礼在刚找到叶清沅的时候,卫国公夫妇已经行过。
此刻再受之一礼,季昀只觉得有意折煞,赶忙出手拦住:“国公夫人言重了。”
她这么一打岔,自然就留给了叶清沅思考的时间,季昀怎会看不透?他将叶氏扶到一边,眼神继续望向叶清沅:
“你……”
话还未出口,又被叶夫人抢了先。
“季佐主,小女适才刚醒,意识还不算恢复,季佐主此刻审问,是否会有不妥?”
季昀很不满的将目光收回,放在叶夫人身上:三番两次阻拦问话,是何用意?
叶夫人毫不心虚的回视着他,温婉一笑:再怎么说,叶清沅也是国公府二小姐,重伤刚醒,岂容你像犯人那般审讯?
季昀: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夫人:有,又如何?没有,又怎样?
两人眼神对垒,房内无声的紧张,吓得小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
正在僵持之际,一个虚弱中带着试探的声音,打破被静瑟凝固的气氛。
“我,我是谁?”
叶清沅从空白的大脑中搜寻不出任何一片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可怕的陌生,包括她自己。
她茫然的扫视周围的一切,似乎想要寻求一种帮助,能带她脱离这种无知的可怕。
叶夫人侧目而来的目光中,透着些满意:“季佐主,小女受了惊吓,再加上重伤,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哦?”季昀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有没有找大夫?”
“陈御医就在北院候着,我吩咐去请?”
叶夫人镇定自若,失忆这种事,只要当事人咬紧牙关,任再高明的医师都诊断不了。所以,一个御医又有什么可惧怕?
“那倒不必麻烦了。”
季昀的目光如炬,重又聚焦在叶清沅身上。她因失血过多,双眼无神,唇青紫,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
此刻正虚弱不堪的依靠在丫鬟怀里,神识游离,目光恍惚空洞。
从他看来,无需御医,便可得分晓。
于是他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之势,变成彬彬有礼的谦谦公子,朝叶清沅略施一礼温和说道:
“你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名谓叶清沅。”
“叶清沅……”
床榻上虚弱的人儿轻轻的重复这个名字,脑子里仍旧空白的毫无半点波澜。
“我究竟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叶清沅连着说完两句话,情绪不稳,胸口起伏,忍不住咳嗽几声。
叶夫人忙命人去端杯水,轻轻的喂给她。
“你呀,被坏人绑走,受了重伤后,又被扔下悬崖,差点没命……”
叶夫人说完,象征性的抹抹眼泪。
“坏人,扔下悬崖……”叶清沅喃喃的重复这几个字,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如此,叶夫人甚是欣慰,想不到失踪几天回来,戏倒会配合演了。
正在这时,一小厮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有人闯进……”
但当他看到房间内竟然还站着一位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识相的将后半部分话吞进肚子里。
话不能当着外人说,又非常紧急,只得站在那里非常不安的给夫人旁边的大侍女递眼色。
季昀假装看不懂形势,丝毫没有避嫌离开的意思,打开折扇轻轻摇动。
叶夫人按捺不住,阴沉着脸教训道:“何事慌张?难不成我西苑的花草,又被那畜生给糟蹋了?”
经夫人这一提醒,小厮瞬间灵动:“回夫人,正是如此。刚才不知从哪跑进来一只大黑狗,闯了您刚植的芍药园。倒也没弄坏什么东西,就是把园门口的石榴树给咬折了。”
叶夫人听完,脸上阴晴不定,碍着季昀在场,故作轻松的摆摆手:“罢了罢了,不就一棵石榴树,用得着如此失态?萃华,你跟上去看看吧。”
小厮却不觉得是小事,急急补充道:“禀夫人,那黑狗被小的射了一箭,想必跑不了多远,应该还在府上。不妨,搜一下……”
叶夫人眉头一凛,瞪了他一眼。
她也想搜,但是目前府内住了尊瘟神。如若乱糟糟的来一场大搜查,搜不到,传出去势必又落下一个制府不严的笑柄。
就算搜到了什么,那季昀见了,仆人口中的黑狗变成活生生的人,保不齐他会插入一杠子。
那些她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可不能被外人窥探了去,关键时刻走漏风声,功亏于溃。
季昀的眼光也若有若无的瞟过来,叶夫人正正色,厉声道:“荒唐!一条狗而已,交由萃华去办,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