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开着车把明黎送往学校，又是开学季，装着一车的“货物”。路上叶明黎在后面玩手机，妈妈不断说着这个学期怎么样，对以后会怎么样，得怎么样怎么样。而明黎则是自动屏蔽，一心和陈情诺聊天。
哎，可惜了，就补一个学期。明黎难受了。陈情诺这个学期已经回青都读书了，四楼又得和原来一样空那里。
想到这里明黎心里就不断想陈情诺，即使假期自己天天往青都赶。心里也想起四爷，不知道他伤怎么样了，能不能回学校读书都是问题。听他说他爸妈已经报警了，但是结果还是简单了事，赔钱的赔钱，拘留的拘留，对他们的生活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但是说什么，学校好像要处理这件事，明黎真想不通这件事和学校有什么关系。
来到寝室，里面就只有陈杰和瓜皮，还有他们的家长，吴晗和四爷不在。吴晗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总会有理由逃补课延长放假。总会莫名其妙的手断，发烧，咳嗽，而四爷，多半是爸妈还在处理吧。
想起四爷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他也真的害怕四爷会突然辍学，就这么流入社会该干嘛都不知道。瓜皮和陈杰已经很久没见了，过年前还在一起玩过几次，年后各玩各的，除了偶尔约一起打打游戏。
爸妈们在寝室里搞卫生，叫叶明黎早点回学校自修，三人便跑去了小店。读书可真的是爸妈比自己还积极的事。
三人来到班，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作业和搬新书，总有作业没写好，毕竟假期作业也从来没写完过。
晚饭后回教室，所有人开始发新书。班长不在，毛鹏宇来帮忙。他把新书一本一本发下去，一叠一叠的新书，每发完一本他都会在黑板上标记，并询问是否有人没有，如果有他会在本子上做记录。
他在台上不断忙碌着，冷冷的空气里额头上不断冒出汗珠。他干着不是自己该干的活，负着不是自己的责任。明黎想起自己之前和他作对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
认真，努力，负责是他的优点，当时这也构成了他的死板和不懂人情世故。读书让他变呆了，但是也变成了家长口中的希望之星。
明黎帮吴晗整理好了新书，看着四爷乱得和垃圾堆一样的课桌，有些担忧那桌板毕业前都是那模样，怕那天医院是最后的见面。
晚自修结束，毛鹏宇准备最后一个走，他要关掉教室内所有的电器，这时成了他的职责。高妍悦则在外面苦等，委屈她了，他俩好像又在一起了。
叶明黎看着班里所剩无几的同学，而毛鹏宇还在等待。明黎走上去，像是不经意，喃喃道：
“你还不走？高妍悦在外面等你呢。”
毛鹏宇斜眼看着明黎，随后眼球又转了回去，冷峻的表情还是那样：“你不用管，早点回寝室。”
“你早点走，等下你帮你关灯。”
“这么好？假的吧？”毛鹏宇笑了，对于吊儿郎当的明黎他是不放心，这个班不只是一个人的，“别了，万一搞砸了，我到时候吃不消刘丽君的骂。”
“哎呀！你赶紧走行不？我求求你了！出了事我负责行不？”明黎不耐烦地嚷嚷道，看着毛鹏宇刚张开的嘴又补了一句，“如果骗你我天打雷劈行不？”
“好吧！”毛鹏宇搞得好像是把一件好事让给了明黎一样，那样子属实让明黎想吐。
教室里的最后一个人离开了，明黎关下了灯。刘丽君在办公室里披上外衣走了出来，见明黎在门外等她，刘丽君也是一脸懵。
“咋啦？明黎？”刘丽君长着大嘴，随着话语不断呼出白气，那肥头小耳的样子，看着还有些可爱。可惜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没有男朋友。
“那个，四爷今天为什么没来哈？”明黎眼睛下瞟，装不知道真难。
“他哈。”刘丽君表情变得凝重，感觉好像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不过语言变得敷衍，“他出了点事明天应该回来了。”
“那就好！”明黎笑了，心想着明天能回来就好。
“陈基磊这小子。”刘丽君摇摇头无奈道，“他也真的不让人安心啊，放个寒假还热事情还要不要中考的……哎……”说到最后就变成了一口气。
明黎低头在一旁沉默了。
“他爸妈说这个学期不回去开店了……陪陈基磊中考……真想不通他爸妈这么用心为什么陈基磊就能这么无所谓……”
明黎尴尬笑了笑，心想刘丽君的描绘和四爷的描绘还挺像。在四爷说他爸妈视学习为天，只要读书好什么都可以。尤其喜欢比孩子，整天说着别人家的小孩，而且那些小孩的爸妈必是卖煎饼扫大院的。又爱抱怨，对他用尽了所有的爱但是始终不知道四爷想要什么。四爷也懒得说，他知道说了也会被拒绝，没什么意义，他说和他们交流就是给他们多个机会攀比数落自己罢了，毕竟自己始终都成为不了他们内心喜欢的样子，孩子的话谁又会当真呢？四爷也无所谓了，他说他有个弟弟，最好他爸妈对他放弃所有的要求都往他弟身上实验吧！他只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眼里的失败品，早点放弃最好。他弟最好不要和他一样，但是他又笑这都是不可能的，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师，自己的行为只不过是拿爸妈作为模子在学习罢了。青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弟也不会和他差多少。
“哎～”刘丽君幽幽叹了一口气，黯淡道，“吴晗可能要走了。”
“什么？为什么？”明黎听傻了。
“吴晗和你们说过他家里的事吗？”
刘丽君表情凝重，让明黎浮想联翩。有钱，认识道上的大哥，抽烟，一副看破红尘和让人看不透的样子，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冷……
他爸妈不会是社会贩毒的吧？！
也教了三年，看他的样子刘丽君就知道多半又在胡思乱想了，无奈地说道：“他那时候给我打电话他说可能得去国外留学，高中不在这里读了。”
“什么鬼？！这么吊的吗？！”叶明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我不知道哈，我一直感觉吴晗神神秘秘的，我做他的班主任都看不明白。”
叶明黎一直在想，即使他是他的同桌也没听过他讲过自己的事情。不过在明黎的印象里他倒是一直在努力读书，并且玩得比明黎更好。
刘丽君看着明黎那思考的样子也觉得有趣，笑道：“叶明黎你这次期末考得不错嘛。”
“还行还行。”明黎也跟着笑起来，聊到这个就想起这个寒假的滋润。
“普高有机会了，市前两千，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机会考上普高，老蔡和祝老师都表扬你了。”
“是吗？”明黎厚厚的脸皮觉得有些发烧。
“你还要努力哦，别这个学期就松懈了。”
“好的好的，老师。”明黎有些不自信，“其实……我有点想考重点高中。”
“哦呦，那得市前一千二起码。”刘丽君仰起头说道，“你这次只不过刚好一千八，你这个目标在这个学期压力可是比较大的。”
“老师我会努力的。”明黎笑道。
“好！加油哦！”刘丽君觉得说不定真的可以呢。
刘丽君和明黎笑着来到了寝室，发现吴晗和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不过是明黎的。他的床铺乱糟糟的，显然刚来就直接睡去了，连床铺都没摆。
陈杰和瓜皮见刘丽君和明黎走在一起也是大眼瞪小眼，心想着明黎和刘老师不是不共戴天吗？现在怎么亲密得和爹妈一样，不对是姊妹！
明黎本来想跑过去想叫他起来，可惜刚把他翻转过来便闻到一身酒气。刘丽君想过来关心几句，明黎怕给她闻到引出麻烦赶紧敷衍几句。说自己睡吴晗床也没事，有事明天再说吧。刘丽君也没多想便走了。
陈杰在一旁见刘丽君走远把吴晗扛到他床上，明黎则是把被窝快速铺好。瓜皮已经在上面打起了游戏，这一天他都好像闷闷不乐的，可能是开学忧郁症又犯了吧。
晚上三人也没有过多的交谈，早早进入了梦乡。今天也在与陈情诺日常的“晚安”中结束。
四爷的事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今天的气氛因为人没齐好像没那么热闹了，大家的心思仿佛都放在了学习上。每个班都有着各自的毒瘤，但是把毒瘤去除了又好像失去了各自的乐趣，真的让学生一心的读书，汲取知识又好像变成了一种痛苦。
叶明黎半夜迷迷糊糊爬起了床，嘴里的干咳让他不禁想爬到柜子里拿瓶奶喝。
陈杰的鼾声响亮，在一旁还有一阵轻轻的呼吸声在答应他。此起彼伏，让醒着的人不禁想给他们一人一巴掌让他们清醒清醒，别打扰别人的睡眠质量。
明黎安心大大喝下了一口酸奶，打了声嗝，快速地钻到被窝里，还是被窝暖和。
梦里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阵抽泣声，在呼噜声里叶明黎突然醒了过来，声音越发清晰，后背发凉。
半夜寝室里，好像有人在哭……
明黎躲在被窝里不敢出声，静静地听着，他心态都快崩了。半夜男寝居然还有哭声，TMD还是个男声，裂开，裂开。明黎心想。
“瓜皮？”明黎突然问道。声音戛然停止，叶明黎爬了起来，对着上铺的瓜皮愣了许久。
瓜皮此刻正萎缩在床角处，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发出声哽咽。
明黎看是他在哭反而笑了起来，小声道：“瓜皮哭什么呢？游戏啦？”
瓜皮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在默默地哽咽。叶明黎见他好像真的有事便爬了上去，坐到身边想安慰几句，谁知瓜皮直接抱住了他，一脸的鼻涕眼泪全都擦到他的衣服上。
明黎本想推开他，鬼知道瓜皮居然在明黎的胸膛上抽泣起来，声音一阵一阵的。明黎的胃里是一顿翻江倒海。哭了一会儿，瓜皮压声音呐喊道：
“叶明黎我爸欠了一大笔钱！我完了，我全家都完了！我爸妈因为这件事整天在吵架，这个星期还有人来我家催债！我真的好难受啊！呜呜呜……”
“什么？欠钱？怎么回事？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吗？”叶明黎疑问道。瓜皮的家境也算是富二代了，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他爸他爷爷做生意在临城也算是有钱人家。
“我也不知道，我爸整天在外面乱玩，整天找女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欠了一大笔钱。”瓜皮的声音奶奶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明黎觉得胸口时不时在振动。
叶明黎还是一脸疑问，好奇怎么消费才能让瓜皮家欠下钱来，不过是个初中生又怎么能知道世界的庞大呢？
瓜皮松开了明黎，自己跑到下面，抽纸巾擦脸。明黎也跟着，瓜皮坐在明黎的床上。
“黎狗啊，我有的时候挺羡慕你的，羡慕你家里的温馨，我家现在我呆着是真的难受。”瓜皮缓缓说道，“上个星期我晚上通宵，我爷爷在我家一楼和人吵起来……”
你爷爷在你家一楼……
“是个女的，我那时候在楼上打游戏，我爷爷吵得贼凶，我就听见他喊‘要钱没有，命你要不要？！’后面我爷爷把那些要钱的哄到了外面去，我在阳台上面看，我爷爷拿着刀把他们吓走了，但是他们还是一直在我家楼下喊我爸的名字。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我真的怕会出事，那天晚上就没睡着……”瓜皮说着明黎给他递上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淡淡吐出，像是烦恼也跟着烟雾风吹云散了。
“我其实都已经读不起这个学校了，我妈还问我读不读，不读就换个学校，我那时候本来想换个算了，也便宜点，但是我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一根烟瓜皮抽几口便没了，长长的烟灰随着他手指不经意的抖动落下，“我真的不太想回去那个家了，怕又出什么事，在那里面我觉得好冷，真的还是游戏好玩……”
叶明黎拍拍瓜皮的背，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只能听他诉苦。黎狗不想四爷多情善感有许多的感悟，他能做的只是安静的听瓜皮把话说完。
“妈，我想你……妈，别走……我还小……”
叶明黎听着不禁笑出声来，瓜皮也给逗笑了。原来是吴晗在床上不断呐喊，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明黎看眼时间，已经三点了，天空很快就要像昨天一样微微亮起。瓜皮哭累了就睡着了，明黎想到他刚刚流泪的样子真是有些可爱，可爱得像个小孩，只希望他能快快长大吧。陈杰早已停止了呼噜，明黎也在困倦中睡着了。
“阿晗，昨天想妈妈了？”明黎贱贱地问道。
吴晗冷冷看了明黎一眼，脸上竟出现了久违地红色，疑惑道：“昨天我说啥了？”
“没啥，就是妈妈……妈妈的叫。”叶明黎嘴角一直弯着，离不开一个“欠”字。
“切，”吴晗不屑地感叹完又立刻凑近明黎耳边问道，“这件事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明黎笑了，装模作样地说：“你猜哈，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你……”吴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紧绷的脸皮舒展开了。
午饭后吴晗被叫到办公室，他和刘丽君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想起之前每次吴晗给抓他比四爷还狡猾。四爷有的时候还会气急败坏，但是吴晗总是会那么冷静，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浮云，卒然临之而不惊。
四爷经常会在明黎面前说他佩服他，也好奇这种人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冷静成这样。他也好奇着吴晗的过往，问过许多次，但是吴晗就是不肯说。
看着时钟跳过，明黎心想四爷为什么还没来呢？他知道四爷是个遵守信诺的人，今天肯定会到，但是以他老赖的性格，什么时候能到还真说不准，可能刚熄灯人就到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节自修，全班陷入安静中。步入初三，班长也轻松了不少，到了这种时候努力的人一直在努力，放弃的，也就随他睡吧。
外面一阵喧闹，把大家的注意力从思考中拉了出来。四爷爸妈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说着四爷，走到了办公室，一路上话比呼吸还多。
“叫你读书你不好好读！你还给人弄成这个样子！你一天天在学校干什么啊？你书还读不读？不读回来帮你爸看店去，想我小时候读书哪有你这个样子的，帮我读嘞，还要我送你来学校，为了你我和你爸都回来开店了，你想想你……”
“我以前有你这么好的环境读书？这里一个学期学费要多少？你以为钱那么好挣？叫你早点来你还不肯来？这里吃的用的都是要钱的！你以为是免费的？你少读一节课我赔进去多少钱你知道吗？有学校不待赖家里，整天在外面和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整天惹事看我会给你钱不……”
爸妈两人在四爷的不断地讲着，爸爸嘴里嚼着土话。而四爷也好像放弃了挣扎，任凭他们说着，不说话也没听，也许是麻木了吧，就像老师说的，没救的人和他们说那么多是没用的。
四爷手里包扎着厚厚的白纱，刘丽君看见了皱起了眉头，像是看到了里面长长的伤口。
刘丽君叫四爷回教室去自修，说现在的时间一秒值千金，别浪费了。爸妈和刘丽君交谈着：
“刘老师，听说一中高中部有个提前班陈基磊能进去吗？”
刘丽君被问得尴尬，心想这对父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成绩有多少吗？嘴角笑容依旧：“提前批成绩起码得是段里前一百的，市里得上一千二，陈基磊这次成绩我记得好像连普高都上不了吧？”
尴尬两字现在写到了家长脸上，这说的太实在了。
“如果我提供赞助费可以进去读吗？”爸爸问道。
刘丽君似笑非笑，缓缓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两个班本来就是拿来给一中搞升学率的，自然得从初中这边挑点好的，高中部刚刚建好没点好的资源他们是办不下去的……”
父亲闭上了嘴，母亲表情变得苦了起来，瘪了瘪嘴，说道：“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让他去一中的，主要是陈基磊现在手给人搞成这样我们也没办法，他怕是连笔都握不住了，而且……”
刘丽君听着只能叹气，无奈地说：“主要是陈基磊这孩子现在的心思也没完全放在读书上，他根本就不喜欢读书。”
“老师那怎么办啊？”妈妈担心地问道。
刘丽君想了会儿，笑道：“我觉得陈基磊手给弄成这样也未必一定是坏事。”
“刘老师难不成还能变成好事吗？”
“……”
爸妈和刘丽君交谈了会儿，走出来边看到四爷趴在讲台旁边的四爷。父亲当时就是一肚子的火气，想冲上来把四爷打醒但是还是给妈妈拉走了。
四爷睡了三节晚自修，老师也没打扰他，到了这种时候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他别打扰别的学习氛围就不错了。
今天不是刘丽君坐班，所以便没老师过来打扰了。
熄灯过了五分钟，明黎问道：“四爷你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变得这么高冷哈？”
“没事，就是心里有点难受。”四爷郁郁寡欢地说，“哎，这个学期怕是过得没以前那么舒服了。”
“咋了？”陈杰在上面喊道。
四爷收起手机，道：“我爸妈回来了，哎，呆在这不走了。”
“那不是挺好的嘛？”吴晗问道。
“好个屁，你不知道我爸妈有多烦。”四爷绝望地喊道，“旁边还跟着个小孩子我真的是服了！”
“小孩子？”瓜皮反应过来，露出标志性笑容“你家关系这么复杂哈？”
“哈哈哈哈……”
“滚开！”四爷嘴角一抽，“那是我的弟弟，虽然我都没怎么见过。”
“你爸妈不是一直在外面的吗？最近怎么回来了。”明黎问道。
“因为……”四爷哽咽了下，表情变得凝重，“算了，不说了。”
“不就是因为你中考嘛！”陈杰抢答道。
“丁丁你知道个啥？你好好读书就得了，别整天瞎猜。”四爷摸摸手，心疼地说道，“本来因为我手给捅了我都可以通校的，但是我爸说钱交了，死活不肯……”
明黎听着笑开花，觉得他爸说的话还挺像四爷。
四爷爬起来，突然道：“对了你们体育中考准备了吗？”
体育中考？明黎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