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泽扫了眼四下,百姓或惊喜或惶恐地盯着自己看,她挥了挥手:“不必做什么仪式迎接我,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她……她不是前阵子关无寄带回来的那个女的吗?穿的破破烂烂的,但本事不小。”
“原来是个神仙?”
人群议论纷纷,迟迟不肯动身,岳泽也无奈,自行离开了。
几人有意无意跟在后面。
岳泽抬手建起一张结界,只听砰的一声,几人一头撞在结界上。
诡辨见状,也从树后走出来,至岳泽面前停下。
“这回天界怎么让你下来了?”她直直看着岳泽。
“取安魂引。”岳泽开门见山答道。
诡辨眉头一皱,又重复了遍:“天界让你下来取安魂引?”
岳泽不明所以。
诡辨嗤笑:“他们让你下来取,你都不想想为什么?”
岳泽只觉心口郁结了团火气,强压下去,反问道:“轮得着你问?”
“诡辨,把你语气改改,我听不惯。”她忍不下去,直说了。
“你也是。”诡辨双手抱臂。
“岳泽啊岳泽,你也真是赤胆忠心,天界让你做什么,不动脑子就卖命做,你可知这叫愚忠?”
岳泽冷哼一声,闭眼转身就走。
诡辨向前跨一步,直拦在她面前:“你来桃源也有阵子了,还不清楚这里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有活死人存在?我和关无寄为何要死守此地?”
“天界要安魂引,是要将桃源的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将所有的罪证,全部掩盖去!”
“桃源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呵,天界自己清楚。”诡辨目光一凛,“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让你来取安魂引。”
“安魂引在人间一天,天界就一天无法安宁。因为他们曾经的罪孽,随时都能被人告发!”
“岳泽,你还是要将安魂引交与天界么?你不是一直自诩正义么?”
岳泽一个转身,猛然打断她的话:“你觉得,我会偏听你一面之词?”
“天界是好是坏,我心有数,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蠢。”诡辨翻了个白眼,拍拍手,“那好,这安魂引,你尽管与我抢抢看!”
“悉听尊便!”岳泽回冲她一句,大步流星离开。
诡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赶向关无寄的酒庄。
绕过层层机关,她步入暗道,喊了声:“关无寄?”
声音在暗道中回荡,遂尔传来一声回答。诡辨快步走去,嘴上边说着:“岳泽回来了。”
“她要来取安魂引。”
诡辨最终站在关无寄面前,严肃道:“我就问你一句,给不给?”
关无寄一时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但略略思考一番,他果断道:“如你所愿,不给。”
“正确。”诡辨又问,“原因,说来听听。”
“她来取的东西,必是天界让他来取的。”一针见血。
诡辨满意颔首:“聪明。那她来找你时,你知道怎么做。”
翌日。
出人意料,岳泽最终没有来找关无寄要。
而是什么都没说,一把将他拽起来,向外头走去。
关无寄一路被岳泽拽着拉到一群百姓前,哭笑不得,内心复杂乱作一团。
“我今儿来,就是来给关无寄辩护的。”岳泽义正言辞开口,一手死死揪着在暗道里暗无天日待了两天此刻万分无精打采的关无寄。
他叹了口气。
他知道岳泽要做什么了,不得不叹服,神仙的手段,够绝。
为他辩护,唯一的说法便是搬出活死人一事。
岳泽若是将此事告诉百姓,定又要牵扯出安魂引……到这时,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她要取安魂引,不直接和自己讲,而是先施恩惠于他,再让百姓评理,百姓若评起理来,定是要将安魂引交与神仙的,这样他们会觉得安心。
岳泽和司徒钰一样,深知他在怕什么。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岳泽罩了个结界,声音传不出去也传不进来。
岳泽也开始讲了。
隔着一层结界,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能琢磨百姓的面色来猜测。
众人面色一直很惊愕。
看向关无寄的目光,逐渐由厌恶转为难以置信。
岳泽一张嘴开开合合,平静诉说着。
关于活死人,关于安魂引,关于诡辨。
随着真相一点一点被揭开,气氛也逐渐沉重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愣在一团凝重死寂的空气里。
有人惊怔,有人掩面而泣,有人面如死灰地念叨着“这不可能”,甚至有人双眼一翻昏厥过去。
结界内的关无寄也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
他早料到,有关未亡魂的残忍真相抵达时,人们会是什么表情。
白昭暮带着杜若站在一旁。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内,白昭暮保持着浅笑,杜若却睁大了眼,呆住了。
岳泽语毕,冲众人点了点头。
“听见解释了吧?其实,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呢。”白昭暮轻拍了拍杜若的肩膀,“阿若,很多时候你的所见所闻,都是他人或捏造,或断章取义拼凑出的假象啊。”
小少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委屈起来:“为,为什么啊?”
“他们,多是想达到某种目的吧,心计之深,阴谋之沉,你我皆无法想象。”白昭暮道,“阿若,你不小了,需知道此间并非都是真实的,你的一腔热血,不应发泄在虚假传闻上。”
“你是个满心正义的少侠,夫子都知道。但夫子不忍心看到你为歹人所利用,所以,下回不要再这样鲁莽地偏听偏信,这样指责一个无辜的人了,好么?”
“关掌柜,我一直相信他。”
“我希望,你以后也有能托付毕生信任的人。”
杜若似懂非懂,可眸中霎时充满了泪水,许是夫子语气过于温柔。他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还是无补于泪珠滚落。
人群前,岳泽忽然转过身,对着树后的黑衣女子道:“我都解释得如此明白了,大家也都是通事理的人,想必能明白你的一番苦心——诡辩,出来吧,以真面目示人。”
诡辩掉头就走。
岳泽冲上前拉住她,像拉关无寄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众人面前,摘下她的面罩与风帽,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孔便暴露在天光下。
众人虽听岳泽描述时有所预料,在真正见到诡辩时,还是吃了一惊。
“原来是她呀,之前一直待在关无寄身边的那个哑姑娘,还帮我上过药呢!”当即有人将她认了出来,满面诧异。
诡辩绷着张尴尬的脸,悄悄伸手掐了岳泽一把,低声道:“别给我搪塞什么烂好人戏码,我不想演。”
岳泽似笑非笑:“你不就是吗?”
诡辩甩手转身,岳泽也没拉她,而是一手撤去结界,对关无寄道:“好了,你来听听大伙的心声。”
“安魂引,总不好一直放你这。”岳泽道,“现在大伙商讨着,让你交出安魂引,与众人一同保管。”
岳泽重复:“这是民意,还请关掌柜尊重。”
关无寄只是低笑,而不远处诡辨已捏紧了拳头。
“岳泽,这招够狠,够无耻!”她愤愤自语。
岳泽同司徒安一样,太清楚关无寄在乎什么了,只要搬出民意二字,便可压得关无寄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关无寄自诩没有弱点。
而重情重义这等叱咤江湖的美德,同样也是致命的弱点。一朝被人发觉,便似蛇被掐住七寸,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关无寄满面憔悴地站在众人面前,道:“我可以给大家,但我也有个条件。”
“大家定要保管好它,放在一个地方锁起来,不要取出,不要给任何人。”
“这样我便放心了,大家现在应该都知道了吧,这是桃源的命根。”
“要保管好它,莫让外人触及。”
“外人”二字念得稍重,同时,关无寄目光一转,若有若无地落在岳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