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关无寄入梦,重临昨夜之景。
夜雨声烦,地面湿漉漉,倒映出红灯笼的碎影,活死人面色呆滞地回过头。
忽地,麻木的、一尘不变的面色有了变化。
他们的表情在扭曲,模样痛苦万分。
那时,诡辨冷冷道:“忘了告诉你,阴灵附身会给生灵带来极致的痛苦。”
关无寄不作声,脸色霎时苍白。
脑子瞬间乱了。
杂章一股脑贯了进来,他好像听到千百人在耳畔齐声哭号,记忆片段被重新点亮,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
“你以为你通天大的本事,两边不得罪,你可想过,你能换来这些,尽是靠着我的痛苦?”
“为什么偏要我去背负那些苦痛?为什么是我?你凭什么在我身上施加阴灵,阴灵附身多疼你知道吗!”
恶鬼般凄厉的声音响起时,配以人群扭曲的面孔。
“你说你要护这里的生灵,那又为何对我如此?我就不会痛吗?我难道不是生存于此的人吗?”
“没了人的土地,只是一片死寂,你明明都知道,却做出这样的事,你午夜梦回时不会感到心虚吗?!”
哭喊声万千齐作,真真切切在关无寄耳畔响起,一下下鞭挞他、声讨他。那样真实,那样刺耳,已远超一个毫无逻辑的幻梦。
关无寄深知,那是他这辈子无法摆脱的生死重债,每个午夜都会回还的噩梦。
“关无寄,醒醒。”
他感到脚底空落落,仿佛脱身云端,下坠,坠入现实世界的狂澜,带出浪花和一串气泡后沉入水底。
脱力感仍包裹周身,他喘着粗气,视线中是诡辨的脸。
“我让你进去就是回顾梦魇的?”诡辨绷着脸,抬手就对着关无寄的面颊就是俩巴掌,不轻不重,刚好打醒梦中人。
“听着关无寄,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要有什么良心负担,坚定地,着手干下去!”
诡辨抬眼,“错在他们!他们早该在百年前消失殆尽,与其嘲你怨你,不如了断生的妄念!”
关无寄默然盯着地面,待缓过来后,平静地说:“我失态了,让我再进去一次。”
这一次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他看见那些村民呜咽着,捧起一团光影放到他面前。
是一本古籍,一直以来指引着它们的东西。他们虽然丧失意识,也未被人操控,原是受此物所牵引。
关无寄触碰它,那册书竟自己翻页,最终停留的那一页,上面写了些字符。
他凝神,借助灵气,费力地破解。
“安魂引——安未亡魂。”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驱邪神物。
安未亡魂,这些村民,便是未亡魂。
饮一剂安魂,根本不能驱散他们身上的阴气,而是彻彻底底将他们推入地府,再…他呼吸停滞了一瞬,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
“入忘川。”
意味着什么,未亡魂贪生的代价,便是永世不可超生。
即便是生前有约,也无来世再聚首之日。
而多少未亡魂滞留人间的原因,都是因为某个约定诞生了执念。
关无寄从梦境中走出。
他看上去没什么事,淡淡一挥手:“安魂引我知道在哪了,随我去,找到后立即给他们喂下去。”
诡辨:“安魂引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关无寄开口前略有迟疑,“安魂引,渡未亡魂。反正给他们喂下去就对了,早死早超生,酒卿还等着我们呢。”
“渡”未亡魂,早死早超生。
他说谎了。
语出,便已预料到此后的每个午夜梦回。
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