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唐兄,参加的是哪一年的会试?“唐周烨刚刚落座,坐在他前面的人转头拱手问道。
有此一问,是因为要成为国子监监生的条件,算得上苛刻。
有三种方法能成为监生,第一种是考过会试,成为贡生,这种监生一般被叫做贡监;第二种是祖辈或父辈有荫封,称为荫监;第三种则是出资报捐,称为捐监。
也就是说,要么有才,要么有人,要么有钱。
“我是捐钱进来的。”唐周烨回道。
那人微微点头,神情有些冷漠地转回头去。
周国很看重出身,身上有功名之人会备受尊敬,而国子监中,贡监往往看不起这种靠钱进来的捐监。
“装什么清高,”唐周烨左边的人说道,“上京路费都要凑的穷光蛋。”
唐周烨前面那人身形有些颤抖,却终究忍住没转身过来。
“见过唐兄,我叫李松儒,字汝茂,敢问唐兄表字?”左边那人说道。
“李兄客气了,我今年刚过二十,还未行弱冠之礼,未取表字。”唐周烨回道。
“刚才那家伙的话,唐兄别往心里去,国子监里这种酸儒生可多了。”李松儒没有半分顾忌旁人的意思,声音也没有压低。
其他人仿佛听不见他说话一般。
“不知李兄……”唐周烨问道。
“我是靠着父亲的荫封成为监生的。”李松儒说道。
荫封,是祖辈的爵位或是父辈有功而给其孩子封官的意思,很难得到,看样子李松儒的父亲也是朝野侧目的人物。
怪不得他说这样的话也没人敢出声反对。
“唐兄刚才直接承认自己是捐钱进来的,可比这里面明明靠着家里,还要藏着掖着的人坦诚多了。”李松儒这句话基本把国子监的监生得罪完了,“我觉得和唐兄有缘,不如放堂之后陪我去喝两杯?”
“李兄过奖了……”唐周烨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到不觉得自己坦诚,反而是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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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课结束,几人正围绕再唐周烨和李松儒间热烈讨论。
他们讨论的内容,是如今的朝局。
虽说李松儒说话难听,但想讨好他的人还是有的,而唐周烨的某些观点很独到,也吸引了不少人。
“唐兄学识让人钦佩,今年必然高中。”李松儒由衷地赞叹道。
“我不过是些小聪明。”唐周烨回道。
“不知唐兄对禹州灾情汹涌,灾民都聚集在金陵城外这件事怎么看?”李松儒又问道。
唐周烨还没回道,国子监助教出现在了学堂中。
“今日后面的讲学取消,各自回去吧。”助教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学堂。
“太好了!”李松儒有些兴奋,“唐兄,快和我去万花楼小酌几杯,再谈刚才的事情!”
“实在不巧,我今日有朋友来访,”唐周烨拱手抱歉道,“明日我请李兄赔罪。”
“唐兄的朋友,不如一起吧?”李松儒说道。
“他还要些许时间才到,不敢让李兄久等。”唐周烨说道。
李松儒点点头,和其他几个监生结伴而走。
很快学堂只剩下了唐周烨和坐在他前面的那位监生。
他也很快收好了自己的东西。
“你学问确实不错,不过还是少和李松儒那样的人来往吧。”他犹豫再三,还是对唐周烨说道。
“多谢劝告。”唐周烨回道。
人走光后,唐周烨依然坐在座位上没动。
半柱香后,有人走了进来。
“倒是听到了不少有趣的看法。”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唐周烨扭头看向来人。
他的脸看上去十分稚嫩,明明已经年过二十,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
比他的脸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身上的衣服。
蓝色的衣服,上面绣着四爪金龙。
“恭喜怀王殿下,成为亲王。”唐周烨起身躬身行礼道。
“三年前我就成为亲王了,这声恭喜,来的太迟了吧?”怀王随意地坐在了唐周烨旁边,“那些监生关于朝局的分析,着实有趣。”
“没想到殿下还有听人墙根的习惯,”唐周烨也坐了下来,“我觉得他们都是白痴。”
“那你还和他们说的那么起劲?”怀王说道。
“我是为了和李松儒拉近关系。”唐周烨说道。
“哦?还有人能让你这么重视?”
“他不重要,但他的父亲很重要。”
“猜出来他是谁的儿子了?”
“姓李,靠荫封进入国子监,又有辽东口音,这么明确的信息,我还猜不出他是辽东第一人李引城的儿子吗?”
怀王露出了笑容,说道:“李松儒此人风扬跋扈,我之前在漠北都能听说他的名声,却没想到他愿意主动和结交,不过他的一片真心终要付诸流水了。”
“他未必是一片真心。”唐周烨说道,“可能看出了什么,才会与我主动结交。”
“你想多了,虽说他比我们年长一些,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甚至没到舞勺之年,而且人在辽东,应该不可能知晓。”怀王说道。
唐周烨没有回答。
“说说看,那些监生如何白痴?我觉得他们的观点挺正确的。”怀王换了个话题道。
“他们说朝局混乱,说两大监察机构完全是为己谋私的,说陛下不理朝政,说朝臣们都各自为政,这些当然没错,”唐周烨说道,“而他们又说,若是我进入朝局,会如何治理朝政,会如何整顿监察机构,这就很白痴了。”
“他们有匡扶社稷的志向,还能说是白痴?”怀王问道。
“有志向是好,国子监监生一般评论朝局也不会受到惩罚,但应天卫和丽景厂的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厂卫的两位大人,更不是什么信男善女,从不按规矩办事,这些人明确表示入朝为官后要拿厂卫开刀,被厂卫知晓,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唐周烨说道,“而他们若真有报国之志,应该更努力考取功名,成为能左右朝局的人,建设他们理想中的国家,这样好过一味地夸夸其谈。”
“可你也参与其中了。”怀王说道。
“我就是要让厂卫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