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雪的一声“唐状元”,瞬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周国人看重功名,唐周烨也是个刚刚入朝的年轻人,以状元称呼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唐周烨推开草屋的木门,脚却没有踏入屋中,他俯身行礼道:“下官唐周烨,不请自来,烦扰国师,多有得罪!还请国师大人见谅。”
应天卫卫主,是正三品的官职,唐周烨称下官并无不可。
“唐状元此话太客气,倒让我有些惶恐,”屋内传来脚步声,邵元雪走到了门口。
一身雪白道袍,头发没有挽成道髻,而是随意用发带扎起,两条鬓发穿过耳后垂下,神情慈善安和,眼中一片清明。
好一副得道仙人的模样。
唐周烨刚准备行礼,就被邵元雪拉住了手腕。
邵元雪笑道:“唐状元无须多礼,邵某不过一个道士,实在担不起新科状元的礼拜。”
两人缓步走入草屋,草屋里面很小,摆设也只有一个蒲团,连床都没有。
蒲团位于屋内的中心位置,邵元雪每日夜晚便在蒲团上打坐,替代睡觉。
蒲团正上方的草屋顶有一个小洞,每一个时辰会有一滴山泉水从小洞中滴入,若邵元雪坐在蒲团上,那一滴山泉水会正好滴入他的口中。
邵元雪据说二十多年前就已辟谷,不用吃任何食物,每日靠着这几滴山泉水便能活着。
这些都是早已传遍周国,人尽皆知的事情,不少百姓都称邵元雪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早该飞升成仙,不过为了大周,才依然待在人间。
当然唐周烨是不信这些的,他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就觉得十分可笑,人吃五谷,只饮水能活个几天,但怎么可能活二十几年?
不过周皇信,而且是十分相信。
唐周烨有时候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周皇曾经把邵元雪关起来观察过,发现他真的能靠只喝水活下去……
“屋内简陋,我马上差人为唐状元搬来座椅。”邵元雪拱拱手,有些歉意道。
“不劳国师大人费心。”唐周烨直接席地而坐,“我这样就可以了。”
邵元雪见状,也坐在地上,说道:“唐状元真性情之人,这靠着大地,吸取灵气也是极好的。”
“在国师大人面前,我这状元名声不值一提,”唐周烨说道,“前段时间下官刚刚行完冠礼,舅父大人为我取表字守正,国师大人若不嫌弃,以表字称我就行。”
一般只有长辈或是亲近之人才会以表字称呼,唐周烨依然在作态。
“那不如守正也称我一声道号,无涯如何?”邵元雪说道。
“下官万万不敢,国师大人折煞我也。”唐周烨立马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唐周烨终于进入了正题。
“前段时间忙于科举,刚刚入朝又被陛下委派,一直没有时间拜访国师大人,”唐周烨说道,“当初会试刚过,国师大人就派东郭大人来带了一份厚礼,下官身体不好,东郭大人又走的急,那份厚礼就放在我那儿直到现在,本想着今日就还给国师大人,又来得匆忙,明日一定让人送来。”
邵元雪脸色微微一冷,说道:“守正此话何意?是我的礼物不入你眼还是不配?”
唐周烨急忙起身,躬身行礼道:“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当初下官不过一介白衣,如今也只是末流小官,哪能收国师大人如此重礼?下官刚才说话不当,多有冒犯,还请国师大人海涵!”
邵元雪听闻此话,脸色缓和道:“守正年轻力壮,又是我朝第二位连中二元的才子,前途一片光明,多少人排着队想攀上关系,我不过讨巧提前攀上,还礼一事毋要再提,不然才是真的冒犯。”
“这……”唐周烨微微涨红了脸,“下官实在受之有愧……”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邵元雪轻声道,“也是燕王殿下的意思。”
唐周烨愕然地看着邵元雪。
“守正记在心里即可,不可张扬。”邵元雪说道。
“是是……下……下官……下官谨记。”唐周烨有些结巴道。
他的内心却有些高兴,今日总算没白来,竟然得到了邵元雪是燕王的人这样的收获。
刚才两人之间的谈话,唐周烨所有的反应和话语都是表演,他在演一个初入官场,有些城府却不够深的年轻人。
“不过可惜,守正你已经成为怀王的讲官了。”邵元雪有些遗憾道。
唐周烨立马拱手道:“国师大人多虑了,下官虽然为官不久,却也知晓怀王今年才回京城,和燕王殿下比起来如同蝼蚁,下官虽不聪慧,却也懂得利害,今日国师大人已经明言,下官必为燕王大人肝脑涂地。”
“福王殿下不比燕王殿下更强大?”邵元雪毫不忌讳道,“我听说丽景厂也有人给你送礼了?你为何不选择福王?”
难道刘进忠是福王的人?
唐周烨装出震撼的样子说道:“不瞒国师大人,我也是今日才知晓丽景厂和福王有关……下官明日便去丽景厂,将礼物全部退掉,必和福王殿下划清关系。”
“理由呢?”邵元雪淡淡道。
唐周烨脸上露出几分苦恼,然后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说道:“既已和国师说起,下官也不敢隐瞒了,我的舅父大人曾和我提过,三位皇子中我最不能选择福王殿下攀附。”
“哦?李大人有何高见?”邵元雪感兴趣道。
“舅父大人说福王殿下未成事先忘形,是自寻死路;再者福王殿下如国师大人所说势大权大,手下能人居多,我去了也得不到重用,将来即使福王殿下成为太子,我也得不到多少助力。”唐周烨说道。
“你不过二十岁,已经身居五品,还嫌不够?你野心很大啊。”邵元雪微微眯眼道。
“国师大人,是人都有野心,也没人会嫌自己官大,您已位居国师和应天卫卫主,不还是为燕王殿下尽心尽力?”唐周烨说道,“如今我成为怀王讲官,福王殿下器小,很可能容不下我,我想燕王殿下不会如此。”
唐周烨说着又起身行礼道:“我已对国师大人坦诚相见,还请国师大人为我在燕王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他日守正但有寸进,全凭国师大人提携,此恩永生难忘。”
“哈哈哈哈!好!我会和燕王殿下如实汇报,”邵元雪开怀大笑道,“守正快快坐下,你我将来是为同僚,不必如此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