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二十岁开始,每一年的春节只做一项任务——相亲,带着我爸。
我爸有点自然卷,年轻的时候觉得光头不好看,四十多岁的时候突然想开了,把留了几十年的发型剃了,只留了一公分左右算是给头皮防晒。那天他来接我,把我跟表妹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上错车了。
自从我爸剪了头发,以前看着挺和善的人现在越看越觉得凶。偏偏他还是个天生的冷脸,配上那个新发型,怎么看怎么像黑社会老大。就这样一个爸爸带过去相亲,你猜能有多大的成功率?照我堂弟的话来说,“那些男孩子被大伯吓手足无措,眼神闪躲,谁敢看姐姐?还相什么亲?”
我爸对此很不以为然,并且对我的眼光始终抱着高度怀疑的态度,不顾我妈三令五申,每一回都准时到场。我一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不是见我喜欢的那一个,我爸怎样叫他们坐立不安都不关我的事。
我很纳闷,我才二十几岁,不瞎又不丑,怎么会嫁不出去?“你就是太着急了。”
我妈真急了,每次一发现我有抗拒相亲的意图,立马集中火力重点打压。“咋的?不早点挑等到三十多了还有你挑的份儿?”
“我丑么?瞎么?瘸么?傻么?你为什么觉得我到了三十多就不能挑别人了?”我反问。
老太太一生气就胡说,“你是不丑不瞎不瘸,但是你傻!”
还侮辱起我的智商了?“我傻?!”
“你不傻么?不傻你这么多年干嘛不找男朋友?还不是惦记着那个陈苏!”
陈苏。这两个字一下子将我打败了,我妈大概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岔开话题。可是我再也不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猛灌了一口水,独自上了二楼。
从我的房间窗户可以看见陈苏家的院子。那院子很久无人居住,杂草丛生。好多年无人修剪的蔷薇花胡乱的攀上院墙。我久久凝视着那些枝条,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整整十年,每一次的想起都像经历一次轮回。我想不起他是怎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的。那个曾经开满花的院子和院子里的一家三口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小城一样,在那个时常下起大雨的夏天过后便再也无人提起。像是一个禁忌,每一次询问都会得到所有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哪一家啊?不清楚。”
后来,我去了他喜欢的南方城市读书,做了他曾经梦想做的医生,遇见很多很多人,却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
当我偶尔梦到他,梦到他叫我吃毛豆,梦到他收拾满地的书,梦到我推开一个院子的门,他温柔的为新娘戴上戒指,新娘回过头,我看见了自己的脸。有人说,当你梦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代表他正在遗忘你。也许吧,我爱的有些痛苦,我不希望他正在走这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