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打算怎么说？”沐儿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分分则安稳的躺在上面，甚至还能听到微响的呼噜声。
涂由纪拿着手机，好像想给谁打电话，但是又放弃了。
“没有计划什么的吗？”沐儿又追问道。
“居酒屋那边的假已经向老板娘说过了，我打算十点半到机场，吃顿午餐后再带他们去云天公寓。不过。。。”
这时，涂由纪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皱着眉头，眼睛一直盯着手机。
“不过什么？”
“你说他们万一要在这里住几天怎么办？”
“你要不再打个电话给水灵儿，让她再问问？”
“别开玩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涂由纪几乎是吼出来的冲着沐儿说。
“那就祈祷你父母不要住在这吧。”沐儿双手合十闭上眼真诚的为涂由纪许着愿望，嘴里还念叨些祈愿的词语。
正当涂由纪犹豫不决的时候，一条短信彻底的打消了他的顾虑，是那个男人发来的。
刚刚接到上司的通知，明天要去马来西亚出差一周，希望回来的时候，家里面能够一尘不染。
涂由纪兴奋的挥一下拳头，表情虽然狰狞，但是这应该被理解为极乐的表现。
“看来，祈愿实现了，你应该感谢我。”沐儿指着涂由纪不满的说。
“十根棒棒糖！”涂由纪伸出自己的十指，以示承诺。
“二十根！”
“行！你也算是功臣。”
涂由纪今天的心情很好，看来过程还是很顺利，万事俱备，只要明天自己不露馅，肯定能瞒过去。
涂由纪痛快的洗了个澡，今天的水温比以往更加舒适，甚至在里面哼起了小曲。
田森的事情，他依旧牢记在心，只要自己的事顺利结束，就能够好好的帮自己的兄弟了。
涂由纪这样想着，将闹钟订在了八点钟，也顺便睡个懒觉吧，就当犒劳下自己。
明天有小雨啊，他一不小心瞟到了天气状况。
为了防止明天再匆忙的跑上来，涂由纪走到阳台将雨伞提前靠在门框的旁边，这样就不会忘了。
他还顺便在沐儿房间的门口提醒了一句，“明天记得带伞。”
沐儿就随便附和一句，“是。”然后继续看着她的手机，不时的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涂由纪以为她在看什么惹人发笑的笑话，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沐儿并不是因为看了什么搞笑的文字开心，而是在和成傲用短信聊天。
在其他人看来，男女之间这种互相倾诉的行为是十分亲昵的，甚至可以划分为男女朋友的关系。
但是，对于沐儿来说，她只是觉得很有趣，仅此而已。
晚安。
晚安。
成傲将双手放在脖子下，轻松的躺在床上，甚至还翘起二郎腿。
尽管能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他还是就着这句晚安，甜蜜入睡，驰骋在梦里的乐土。
天气预报有时候真的准到令人难以置信，就连雨水的量都这么精确。
天空中果然飘起了细雨，不过在冬天的时节，却显得格外阴冷，让人充满了莫名的抑郁。
就连街上的行人都是快步匆匆，不管脚下的水花能溅的多远，都挡不了他们的步伐。
以前一到冬天，涂由纪母亲的膝盖都会胀痛难忍，她总会艰难的坐在凳子上，小心的用热水袋敷在上面，虽然看起来有些痛苦，实际上这样会舒服很多。
害怕母亲忍受不了这里冷空气的涂由纪，从商店买了一袋暖宝贴，然后才打车来到了机场。
果然，守时的父亲的确在十一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身边还挽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母亲。
不过，他们并没有带行李箱，想必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由纪！”
见到儿子的母亲永远是这么激动不已，母爱真的是无时无刻不牵挂在孩子的身上。
涂由纪怯懦的看了父亲一眼，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以至于身为东道主的他不敢询问一句话。
“妈，你先把这个贴上吧，这边的天气特别冷，不要着凉了。”
涂由纪将暖宝贴递到母亲的手里，母亲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父亲夺了过去。
“这种东西，你妈不需要。”
说着便将暖宝贴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虽说涂由纪早就习惯了他的蛮横，但是刚刚父亲的举动还是让他咬牙切齿，无奈自己又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顶撞他，只能忍气吞声。
母亲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怪异的气氛，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说，“这附近有什么饭店吗？妈妈有点饿了。”
涂由纪收起不满的目光，微笑着说，“嗯，我带你们去。”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拍拍他的后背，想让他更顺心一点，不要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不过，走在前面的涂由纪却没有发现母亲的这个举动，依旧对着地图寻找着符合他们口味的餐厅。
即使是午饭的时候，涂由纪和父亲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对话，只有母亲在两边倒的来回说着，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一边是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她不愿看见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他们早就习惯了如此。
吃完饭后，涂由纪带着他们来到了云天公寓。
突然，父亲冒出了一句话，“这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母亲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当时你可是高兴的一夜没睡着。”
听到这句话，涂由纪顿生一丝愧疚之意，然后故意的低下头逃避他们的目光，那种神态是他最抗拒不了的东西。
对于涂由纪来说很熟悉的小路，父母亲却完全不知，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看着涂由纪的背影。
对于晕电梯的父亲来说，这么长时间的折磨让他很不自在，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涂由纪虽然知道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电梯，因为他最不忍心听到的是母亲因为膝盖疼痛发出的呻吟。
所以，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按下了电梯。
母亲在楼层的走廊上，一边小步挪着，一边用手帕给父亲擦拭脸上的汗水。
这时，水灵儿迎面走来，依旧是浓妆艳抹，耳垂上戴着晃眼的耳环，身上就穿着单薄长袖黑毛衣，套着长筒皮靴，走起路的声音像极了老板娘进店时发出的哒哒声。
水灵儿看了他一眼，尊敬的向涂由纪的父母亲问了声好，然后才离去。
母亲扭过头看着这潇洒的背影，一股气场让她对这个女孩好感倍增。
“你朋友？看起来真是个好女孩。”
母亲不停的称赞着，就连父亲都用惋惜的语气说，“只不过你可没有这样的福分。”
涂由纪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不知道他们了解了真相后，还会不会这样想。。。
“这种女人还是算了吧。”涂由纪打开房门，满脸的委屈。
可是，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还是以前的那间房子吗？客厅的地上都是泡面袋，火腿肠塑料袋，啤酒罐，桌子上也都乱的不成样子，垃圾桶里的垃圾堆的满满当当。
见到房间如此脏乱不堪的父亲，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就连母亲都投来责备的眼神。
涂由纪见状赶紧解释道，“最近公司太忙了，没顾得上这些。。”说完，便赶紧随便将这些垃圾收拾在一个大的袋子里，放在门外面。
母亲坐在沙发上休息，父亲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仔细检查，就像侦探在搜集难以发现的线索。
涂由纪紧张的拿起杯子给他们倒水。
换作是谁推开门看到这副景象，着实也会被吓一跳，更别说涂由纪了。
过了一会，父亲像是检查完毕了一样，坐在母亲的身边。
涂由纪见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想必是蒙混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然后抬起头表情严肃的看着涂由纪，紧接着问，“白开水？”
涂由纪瞟了一眼杯子，又看了父亲一眼，说“嗯。。”
“茶叶呢？”
糟糕，还是被发现了，刚刚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茶叶，父亲每一次都必须喝茶叶水，而自己的习惯就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养成的，家里肯定必备茶叶的。
这一点，父子俩都是心知肚明。
涂由纪拍着脑袋，一副遗憾的表情，说“家里的喝完了，昨天忘记买了。”
父亲见他这样说，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问道，“那你妈给你挂的全家照呢，该不会也用完了？”
母亲这时才发现自己亲手挂在墙上的全家照不见了。
“那个。。上次我不小心把它的框打碎了，照相馆还没有修好，想必过两天应该就能拿回来了吧。”
“书架上的书呢？”
“那些都看完了，顺便就捐出去了。”
“厨房里有你最讨厌吃的白胡椒粉，你曾经说过白胡椒粉就是一日三餐噩梦。”
“奥。。是这样，我朋友。。。”
“让你过敏的洋葱呢！”
父亲还没等他解释清楚就瞪大眼睛看着涂由纪，就像要吃了他一样。
涂由纪不敢注视现在怒火冲天的父亲，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失败了。
但是他没有主动承认的想法，也许就这样沉默着，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涂由纪也确实这样做了，只是笑而不语的靠在拐角的墙壁上，没有说一句话。
然而只有母亲在一旁认真的安慰着满脸通红的父亲，还将手边的白开水往他面前挪了挪，一副担忧的样子。
母亲就是这样一位传统的女性，她不会去问事情缘由甚至对错，只要父亲能够顺心，不发脾气，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有时候，涂由纪为父亲能和这样温柔的母亲相识，相知，相守而感到骄傲，否则还有什么资本足够去炫耀呢。
父亲站起来，走到涂由纪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怒目圆睁，但是，他依旧撇过头去，不和父亲对视。
“看着我的眼睛！”父亲的体型甚至比涂由纪还要高大一点，这样的画面丝毫没有违和感，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涂由纪不耐烦的将脸正对着他，眼神中只有不屑和厌烦。
“当我一进这个屋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欺骗了我！你欺骗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这个结果让涂由纪一点都不意外，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如果说有什么方法可以扭转现在的局势，在昨天的时候他就应该先来看一眼，这也许才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现在说什么也都为时已晚。
涂由纪看着父亲眼睛中冒出的血丝，心里突然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又莫名的侵袭而来。
他的身体抖了一下，瞪了父亲一眼，然后重重的摆掉这双满是老茧的大手。
母亲伸手想要制止，可是她还是忍住了，这场战争没有她插手的余地，父子间的矛盾她永远都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隔阂，只能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很显然父亲对涂由纪的这个反抗很意外，冒着怒火的双眼也冷却了下来，慢慢的归于平静。
“我想做什么不需要你来审度，作为你的孩子连最起码的决定权都没有，这样的生活不就是牢笼吗！”
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抵抗情绪终于在他的话语间爆发出来，压抑了多年的不满也在这一刻完全的传递给了眼前皱纹横生的父亲。
但是，父亲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颤颤巍巍的把双手放在两侧，将涂由纪从上向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苦笑道，“还以为刚刚是谁家的孩子，再看一眼，原来是由纪啊。。太陌生了。。”
父亲没有看涂由纪的眼睛，他不希望能说出那番话的人就是自己辛苦养育的孩子，想着想着他害怕了起来，默默的闭上眼睛。
“是啊，你不再是那个事事需要爸爸去解决的成人了，你有自己的想法。”
涂由纪看着父亲缓缓抬起的面容，让他没想到的是向来严厉的父亲眼里居然泛着泪光，难道他也有脆弱的时候？
经过内心的挣扎，他决定还是将这些事实都告诉他们。
父亲将房产证递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满脸洋溢着幸福，虽然是僵硬的笑容，却掩盖不了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因为他当时说过，“你的人生不会再为房子而烦恼，尽情的享受未来的生活吧，孩子。”
这句话萦绕在涂由纪的耳畔，宛如人生的真谛。
“对不起，我浪费了你的期望，房子。。我卖给了别人，现在的它已经不再属于我。”
“这样啊。。。”父亲轻叹一口气，“什么时候卖的。”
“上个月。”
“为什么把它卖掉？是不是缺钱了？”父亲非但没有打自己一巴掌或者干脆直接断绝父子关系，而是投来一束关怀的目光，这么柔和温暖。
涂由纪努力的摇头，此时他后悔不已，与其这样扳回一城，倒不如就被他斥责一通，反正这么多年不也习惯了嘛，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说伤害他的话。
父亲会心一笑，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那就好。”他紧接着说，“一会儿不抽烟，脾气就控制不住了，别在意。”
涂由纪看着转身离去的父亲的背影，他想要读懂父亲此时的感受，然而他的面前如同隔了一座山，那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逾越过去的地方。
母亲这时才缓缓坐下，看着涂由纪淡淡忧伤的神情，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突然来这吗？”
涂由纪扭过头看着依旧热气腾腾的水杯，淡淡的说，“为什么。”
“还记得发在网上的那张满桌都是菜的照片吗？你说：今天晚上在家吃大餐！但是，那个背景墙的颜色和布局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所以他才想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你爸爸他早就知道房子可能已经没了，他说只要你没事，平安就好，正好也有点想念由纪了，这小子一年也不知道回来一次。”
涂由纪心里的自尊再也撑不下去了，他转过身懊悔的注视着母亲。
“其实，我的腿之前做了手术，已经痊愈了。所以，爸爸他才说不需要暖宝贴了。”
对父母的愧疚让涂由纪彻底失控，他失声痛哭起来，眼泪浸湿了衣襟。
“其实，你爸爸他很疼爱你，为了减轻你工作后的压力，他将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给你买了这间房子，辛苦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就是这个时刻，所以他才会在那个时候欣喜若狂。”
母亲站起来，走到泣不成声的涂由纪面前，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孩子，这不是在安慰他，而是让他有继续前行的勇气。
他们离开了这座本是属于他们骄傲的城市，却留下了遗憾。
涂由纪在机场的进站口收到了母亲的这样一条短信：加油！我的孩子！朝着你喜欢的方向继续下去，无论是坐在电脑前的你，还是穿梭在人群间的你，只要你不讨厌现在的自己，我和你爸爸都会为你骄傲。
涂由纪努力的憋着已经决堤的哭声，任由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熙熙攘攘的男女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