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寒冷加上牛吟般的声音使众人胆战心惊，我相信有些军士已经逃了。突然，隧道中亮起一道白光，驱散黑暗，可是，这并不是去除恐惧的镇定剂反而是死亡的催化剂。因为下一秒他们的想象、梦魇真真浮现在了眼前。
“啪啪啪——”
黑暗里星火点点，枪声震耳欲聋，偶尔还听到人的哀叫声。很快军士们的火力弱了下去，而我确信他们连天蟒的影子都没见到。
“撤撤——”
王连长的声音在枪声中若隐若现，星火在虚无的空中闪烁，黑暗中不知是谁拉了我一把，众人跌跌撞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跌跌撞撞地撤退，很快撤出了洞口。
军士们满身泥土，狼狈不堪，我看了看拉着我胳膊一路撤出的军士，他惊魂未定，哆嗦不止。
“此地不宜久了，下山，”王连长握着枪的手抖动着，目光暗淡无神。六十号军士眼下只剩一半了。王连长像一条斗败的狗，而他身后的军士们则像一群山坡上散放的羊群，慌里慌张逃下了格萨拉山。
马家兄弟和博士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立在洞穴口，刺骨的寒风袭来我却不觉得冷，我甚至对还留在在洞穴中三十号军士的生死毫无知觉，唯一浮上我心头却是小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脑中浮现一个念头，倘若我能将博士安全带出必能博得小兰嫣然一笑。
我鬼使神差返回隧道，眼前漆黑一片，我凭着感觉走得一步不差，我甚至能够避开躺在地上的死尸，浓烈的血腥味在寒冷的空气里别有一番滋味。忽然我发现在黑暗中有一个黑影在浮动，我看不见他却知道那就是博士。
“博士——”
我试探道。
“沈一救我——”
博士压低声音，我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恐惧和痛苦，不过痛苦占据了绝大部分。他慢慢向我移动，不是双脚站立，而是四肢爬行，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慢慢逼近我。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失去了一只胳膊。
“博士，你还好吗？”
我尽量压抑住我内心的兴奋，语气尽量做到充满对老朋友的关心。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没了，”博士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我知道疼痛正折磨着他。
“还有没有活着的人——”我对着虚空中的黑暗呼喊，我看不见黑暗中的情景，可我却知道那里躺满了尸身，比肉眼瞧见还清楚。
“博士，我想只有你活着了，”我注视着博士，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灰暗的眼珠子还能证明他还活着。
“跟着我走，”我说。
“太黑了，我看不见你，”博士说。
“那怎么办？”我说。
“我能牵着你的手吗？”博士说。
“牵着我的手”不知是这话有问题还是我自己有问题，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像在毒蛇堆里睡觉一样不自在。博士见我沉默不语，似乎感觉出了一丝不妥，“我牵着你的衣领，可以吗？”我笑了笑，不知在哪部电影里一只小狗宠物一直叼着主人的衣领到处跑。
忽地，一声牛吟般的声响回荡在隧道里，从外向内传来，博士靠在我背上，抖得厉害，“是它，是它——”
“我们先出去看看吧，”我有一种感觉，外面的人全死了。博士紧紧抓住我的衣角一刻不敢松手，很快我俩出了隧道，天下着暴雪，地上积上了厚厚的一层。
博士的左臂膀已经没有了，露出的肉黑乎乎的，扑面而来一股恶心的血腥味，左边大腿上斑斑血迹与污泥混杂着，他仿佛退居到了石器时代，甚至更早，无异于猿猴。
山脚下，白色的雪，红色的血相交汇，雪绒覆盖在冰冷的尸身上，“一二三四五......三十三，”我数着，整整三十三具尸身，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还活着，并且我知道她就是小兰。
博士从死人身上拔下来一件衣服包住自己的胳膊，疼痛和寒冷已经让他麻木，他卷缩在一块巨石下，神情恍惚一动不动。
我仔细观看了每一具尸体，没有发现小兰的踪迹。在不远处发现了烧过火的木炭，木炭上还支着锅，而在不远处我发现了一串脚印，在积雪上面显得清晰明目，步子迈得很大，只有跑起来才会有这样的脚印，我会心一笑。
我回过头去找马博士，他已经昏迷了，拖着这样一个累赘，我暗骂自己倒霉，雪越下越大，我扛着博士踉踉跄跄走下格萨拉山，可是还没走到一线天，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风雪中一个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的女人正定定地注视我，不，应该说是在注视着我肩上扛着的博士，而她身后站着十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博士——”
直到我将博士从肩膀上放下来，小兰才认出来博士。一个皮肤黝黑的警察走过来，将博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安慰了小兰几句话，目光转向我。
“山里还有活着的吗？”他问道。
“没有了，”我回答。
他的一双鹰眼在我身上打量了半天，我仿佛赤裸裸被看穿一般，我从他的鹰眼和鹰钩鼻上看得出来，他不简单，至少要比只会仗势欺人的王连长要厉害百倍。
“你不用害怕，我们是警察，我姓马，叫我马警官就行。他们，”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是我属下，我们收到小兰姑娘的报警......”马警官大致说了一下他们来的目的。
马警官回头对他属下说：“两个人帮小兰姑娘将博士送去治疗，其余人跟我进山，”之后他看了看我，“这位小兄弟，”我打断道：“我叫沈一。”
“沈一，麻烦你帮我们带路，协助我们警方调查。”马警官说得心平气和，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容推辞的命令，我若拒绝指不定还会给我什么样的罪名呢。
我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小兰和两位警察带着博士走了，我抽出一支烟点燃，马警官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你抽吗？”我晃了晃手中的烟盒，马警官笑了笑，“我自己有。”
看样子马警官的属下很着急，但是马警官示意他们抽支烟再走，他从裤兜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支，“总共六十五人，除了你们三个全死了，对吗？”马警官在雪花下吞云吐雾，由于寒冷的原因烟雾袅袅，很浓烈。
“我想是的，”我将烟蒂扔到雪地里，烟蒂深深陷入雪中消灭，就像那些军士深深进入洞穴死掉一样。
“他们是怎么死的？”马警官鼻孔冒出青烟，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姑且相信他是寒冷的缘故吧。
“巨蛇之事你听说了吗？”我反问道，他们面面相觑，都沉默了，连手中烟都忘了吸。
我见他们沉默不语，“还要去现场吗？”十一个警察走了俩个还剩九个，其中还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白嫩的脸在风雪中透着红，马警官扫了一眼他们，而后看向我，“为什么只有你们三个没死呢？”
“你希望我们都死光了吗？”我反问，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他很消瘦，中等身高，一双鹰眼仿佛能看透一切，却纯洁得像雪花一样，而提拔的鹰钩鼻则凸显出他的高洁，像珠穆朗玛峰颠的冰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你误解了，他们都死光了，为什么——”马警官的烟燃尽了还攥在手里，此刻他的心思全在案子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索性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现场吧，沈一麻烦你带路，”马警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呆头呆脑的几个属下也紧忙扔掉手中的烟，整整衣服，准备出发。
雪花在我们的头顶飘舞，我之前留下的脚印已经模糊，吐出的气像吸了烟似的，我听到身后的某个警察说道：“怪了，往年冬天也不见得下雪，现在才初秋，下得跟寒冬腊月似的......”
“听说从去年开始，这格萨拉一带经常闹鬼，就前几天格萨拉山上空有一条龙正要飞天被雷给劈下来了......”
“我也听说了，附近的村民们都看见了，还有一道彩虹呢，将格萨拉的夜照得通明如白昼......”
“谣言止于智者，用你们屁股想想吧，编成鬼故事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玩意儿还好意思拿来说......”
这几个警察倒也可爱，相互打趣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格萨拉山脚下，积雪已经覆盖了军士们的尸身，远远地看就像一根木头被埋在雪地里。
“一半就在那里，”我指了指积满了雪微微凸起的尸体。
“干活，”马警官信步走向尸体，很快他们从雪堆里将尸体都捞了起来，整整齐齐摆着，他们的死状各异，有的尸体成紫黑，有的尸体身上有伤痕，有点则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你是说这只是一部分，那另一部分尸体在哪里？”马警官站在尸体边上仰望着我。
“在那里，”我指了指格萨拉山，“不过巨蛇也在里头，”我说。
他们把地上的尸体和巨蛇联系起来，瞬间面露惧色，马警官处事干练并不想拿自己属下的性命开玩笑，“你们联系局里，说明一下这里的情况，我去山里面看看。”
“我跟你去——”
“我也去——”
“还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