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曰:“莫道睚眦仇必报,冤家相怨两相难。世上若是公道少,兴师问罪上门来。”
半个时辰后,城南。
我们押着那三个男人来到任府门前,街上的百姓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厉月白直接用绳子把他们三人的手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骑着马拖着他们走。
来的路上,方才咄咄逼人的猴脸男好似完全变了人一般,如同个贪生奴,怕死鬼,厉月白只稍加逼问,他便将他知道的事和盘托出——不过也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唯一能确定的是,确实是任安平指使他们去做的。
“月白姑娘,如何进去?”我看向用长刀逼着三个男人的厉月白,征求她的意见。
不过我却看到厉月白举刀直指大门……
“姓任的狗东西,给老娘滚出来!”厉月白自上而下凌厉一刀劈断门栓,踹开大门吼道。她像踹死狗一样用脚把三个男人赶进门内,提着长刀大步走了进去,我和陈今带着燕琳跟在她后面。
果然霸气。
正大门内有一面巨大的影壁阻挡了外人的视线,它墙体通黑,影壁上面镌刻着四个遒劲的金色大字——妙手回春。
厉月白看了那黑底金字的墙一眼,“嘁”了一声,用刀逼着三个男人绕过影壁向内走去。
“乖乖,这也太大了吧!”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我不禁惊叹出声。往日里出巡都没有注意,现在进到任府里,才真正感觉到任府的大。
影壁后便是任府的全貌,我们所有人都顿了顿。顺着目光,府院中央有一个约莫百步宽的人工湖,湖中央有一药葫芦状石雕,湖水中尽是残荷,一群鲤鱼在其间游动。这湖似乎还有引活水进来,湖水非常清澈。
我们顺着脚下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绕湖前行,径旁是微微发黄的草地,上面缀着不知名红白的花。
“醉蝶花。”陈今轻声念道。
“这任府,竟比衙门大了这么多……”我环顾四周,叹道。这话可不假,任府在我看来应该比衙门大上一倍不止,红墙把它围了起来,外人看不到里面的一切。
“全是不义之财。走!”厉月白不屑地哼了一声,用长刀逼着那三个男人往前走。
绕过池子后便是一块空地,空地也全用青石板铺就,两旁栽着两棵常青树。庞大的宅子座落在任府中央,数根青石柱撑起了宅子的房檐,红砖红瓦构成了整个屋身,紧闭的木门和窗上满是精致的雕镂,两尊石狮镇在屋前,好不威风。
“老不死的,出来!老娘兴师问罪来了!”厉月白上前一步,将那三个男人依次踹跪,喊道。我们三人站在后方,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莫名安心。
“何人,要兴师问罪啊?”大门被推开,一老人跨过门槛缓缓走了出来。他须发尽白一身长袍,露出和蔼的笑,长袖一挥拱手道:“我任某是犯了什么罪,劳烦诸位兴师动众啊?”他双眼微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呵。”厉月白冷笑,长刀指向那三个低头发抖的男人,微微昂头看着任安平,“敢问任神医,这三人您可认识?”
“哦……”任安平仔细端详了三人一番,说:“嘶……这三人,确实是我府上的下人。他们是……做了什么恶事?”
“还在装傻充愣呢?啊?你下人强闯民宅打砸抢掠,害栽赃陷害污人清白,放言威胁要逼我友人去青楼卖身,此话怎讲?”厉月白盯着任安平说道。
燕琳缩在我身后,害怕地望着厉月白与任安平对质,陈今站在我身边,同样神色不善。
“哦?有这等事?”任安平微微皱眉,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
“千真万确……而且他们说,是他们的老爷——你,指使的!”厉月白语气加重,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啊……”任安平微微睁大眼睛,挑了挑双眉,但仍旧微笑着。他慢慢走下台阶,来到跪着的三人面前停下,俯视着他们,说道:“我并不知情。”
厉月白惊诧:“什么?”
“老爷!”为首的猴脸男猛地抬头望向任安平:“你明明……”
“孽奴!”任安平的眼神在一瞬突然凌厉了起来,他长袍一振,腰间一道银光闪出。在我们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三个男人就被短剑抹了脖子。
血花溅起染红任安平的长袍,三具尸体趴倒在地上,血泊在青石板上漫延开来。
“啊——”燕琳闭上眼睛尖叫出声,显然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陈今赶忙挡在她面前和我并肩,不让她继续看下去。
厉月白也没想到任安平下手如此狠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诸位,恕老夫管教无方,竟让手下大胆孽奴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任安平将短剑收入鞘中,仍旧和蔼地笑着。
他的须发,乃至大半边脸上都被血溅满,那些血不断往下流动,看上去甚是瘆人。“不过没事,他们都以死谢罪了,我相信阴曹的阎王爷定会主持公道。来人!把尸体给我拖出去城郊曝尸荒野,以解我面前诸位心头之恨!”
他高声使唤,立马就有几个下人从房内跑出,拖着三具尸体向门外走去,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你……”厉月白用手指着任安平,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感谢的话自不必说,杀了这三个恶徒本就应该。”任安平脸上仍挂着微笑,如果没有一身血的话,倒像个街坊里的普通老头。“不过诸位,时间不早,也该离开了。”他抬头看看渐晚的天色说道:“尤其是……厉姑娘。”他直勾勾地盯着厉月白,厉月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记得是十万两吧……不知道御林军有没有再提。现在可是很多人眼馋你呢,留在外面……可不太安全。”只一瞬,他的眼神变得令人毛骨悚然,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说多了说多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一如之前的笑,“老夫也该去继续煎药了。诸位,请回吧。”任安平转身离去,留下我们四人在原地心中发毛……
夜晚,衙门。
“可恶,可恶!”厉月白右手猛捶桌面,桌上的茶具被震翻了不少。她愤然道:“那姓任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今在一旁皱着眉头:“可他推得太干净,我们没有办法说是他指使的。”
“那猴脸男被杀前显然想说些什么,只是被那任安平喝住了没说出口。”我心中积着一口怨气,自任安平不由分说拔剑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他绝对有问题。
燕琳坐在厉月白身旁怯生生地说道:“那、那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呢……”她暂时搬来衙门和厉月白住,如今再住在老屋里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
“不,”陈今摇了摇头,“是否是任安平指使的我们也只凭那男人的一面之词,而他还没来得及和任安平对质就被他所杀。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一定是他指使的,而他一怒之下杀了三人也合乎情理,毕竟那是他犯错的下人,他完全有权处决。”
“哦……”燕琳低下了头。
陈今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我们再追问下去也必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况且那是在他的宅子,撕破脸必然是我们理亏。”他看向厉月白,叹了口气,“并且他的话中提到了‘厉姑娘’……这是个警告也是个威胁,他知道月白是谁。”
“可就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这也太憋屈了!”厉月白再度捶桌,但她也无可奈何。“难道小琳的事就这么算了?”她问。
众人陷入沉默,明知其中有问题却只能顺着别人给的台阶下……贸然撕破脸皮并不有利,反而会陷入被动。
“……只能先这样了。月白姑娘你先带燕琳回去休息吧,折腾了一天她估计也累了。”我叹了一口气说:“接下来几天你先和她待在衙门里,我和陈兄再想想办法。”
厉月白愤愤地带着燕琳回屋,我和陈今再度陷入沉默。我们完全不知该从何下手,任安平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城府颇深。夜很静,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灯里的火苗摇曳着。
“明天开始……我们去盯着他看看吧。”良久,陈今说道:“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我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陈今轮流倒班守在任府边,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遗憾的是,我们压根没见着任安平的影子,他的下人也很少出入,且就算出入也只是干干买菜这样的杂活,根本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十天过后我们放弃了——陈今觉得此事应从长计议。厉月白有些冲动,险些打上门去,但还是被我们拦下。最后此事只好推后,视局面发展而定……
生活仍在继续,我们心里都有些堵……
不过中元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