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走的那些魂魄,他们求过你吗?”林青衣冷冷道。
黑袍老者呆呆说不出话。生死之际,那些魂魄如何能不向他求饶?可他往昔只觉得那些魂魄哭叫得越大声、越哀伤,他就越痛快。
“所以你便去死吧!”林青衣淡淡地说完,抬手遥遥一剑,青碧色剑气呼啸着划破长空。
“你不能杀我!不……”强烈的死亡危机之下,黑袍老者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然而不待他说完,青帝剑气已然横贯长空,刹那间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起。
门楼之下无数百姓慌忙闭上双眼,此间一幕实在太过血腥。
这老者气势汹汹而来,扬言要斩妖除魔,没曾想斩妖不成,自己却先被除了!杀神一般的林青衣俯视着脚下山城,面上发苦的百姓们噤若寒蝉。
“百姓亦是遭人蒙骗,未能分辨真假,还请赎罪!”察觉到林青衣的变化,宁泓清连忙躬身拱手,替城中百姓向她讨饶。如此状态下的林青衣,他并不敢有所冒犯,方才一剑若是落入这人群之中,不知是怎样一副血流成河的惨象!
天空中静极了,只有秋日鸿雁结伴掠过云间。林青衣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脱去面上链甲,看着似乎很是艰难,却无人注意到。
她随即有些虚弱地落在木岚身旁,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瓶轻轻将其中晶莹露珠般的液滴倒入木岚口中。
“真是个笨蛋!”女孩笑骂。木岚艰难地咧着嘴回以一笑,说实话方才那个样子的林青衣,叫他也有些发怵。雨儿则是揉着哭红的双眼奇怪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姐姐,怎么她骂大哥哥是笨蛋,大哥哥还笑?
笑了,她笑了!人群竟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这至少代表着这尊杀神并不准备与他们计较。
宁泓清一番解释之后,众人方才明白他们自己的好笑,竟被人三言两语加上些许障眼法便诓骗了去,反倒几乎叫真正的凶手得逞。
而当宁泓清亲口证实昨夜是木岚与林青衣一同解救了无数魂魄被囚的百姓时,众人皆是大惊,继而懊悔不已,他们竟做出如此黑白不分、恩将仇报的事!其中以当先对木岚出手的男子为最,这个失去孩子的父亲呆呆地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年,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
“你……你们都要为本座陪葬——”
“嗯?”
正当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际,无人顾及的幽绿色巨鼎内里竟传出一阵怨毒的低吼声,不是黑袍老者又是谁?
林青衣与木岚冷眼老者一缕黑气从鼎身蔓延而出,显现出黑袍老者狰狞的面孔阴冷地笑着:“本座早已布下大阵,方才城池气运放松压制之际,阵法成型,如今这城中十万人都将被彻底炼化,我不能活,你们也别想好过!”
“器灵?”林青衣冷哼。她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有几分胆色,将自身魂魄融入了这巨鼎之中,如今虽然并无实体,却不知道藏着什么手段。
随着鼎中笑声愈发嚣狂,诡异的漆黑色令旗突然自城池四面八方升起,正是整整一百零八道!
“城门……出不去了!”忽然有人惊恐大叫。在这呼喊声中人群齐齐转头猛然看向月神门下那个行为显得有些古怪的男人,只见他极为怪异地冲向空荡荡的城门,突然好像撞上什么一般痛呼倒地,再起身亦是如此,往复几次,始终无法踏出流月城半步!
“结界!”
林青衣轻声呢喃,面色开始有些难看了。若是执剑杀敌,对方再多百十人她也不见得会怕,可于阵法一途,她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昨夜那般一步踏破月桂树下的伪装了。
“阵法一道,我并不懂太多,可能……救不下太多人!”林青衣无奈地看向宁泓清,眼下阵法已成,今日一着不慎便是流月城多出十万冤魂的后果!
她自信不会在这其中送命,甚至带走木岚,带走雨儿……可是城中有十万人,她只有孤身一个!
深深看了惶恐不安的人群一眼,宁泓清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来试试吧!”
若他开口,以今日情分,林青衣必然会救他,不必他冒半分险,可这里是爹娘为之拼杀的地方,每一寸山水他都曾用双腿丈量,流月城会变成一座死城!他怎么敢想?
“你懂阵法?”林青衣有些惊讶,人说术业有专攻,宁泓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会懂得许多修道之人尚且感到云山雾罩的阵法之术?
林青衣突然想到,月桂树下的密室,其地上阵法虽不复杂,她也是凭着蛮力闯入,可宁泓清却只身一人去到其中并放走了两道魂魄。既然他并无法术可以强行破阵,那便剩下一条路,彻底看透阵法根基所在,闯阵自然也变得轻而易举。
天空中令旗已然缓缓排列转动,林青衣知道不能再等,当下平静道:“那便试试,成了自然好,不成我也一定保你性命!”
宁泓清洒然一笑,没有多言。城保住自然是好,保不住,便无所谓性命了。他虽从未想过继任城主之位,却也不吝为流月城一死。往昔夫子曾教导“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今日倒是深有体会,却又不是为自己。
黄昏暮色沉静而高远,人群忽然极有默契地齐齐噤声,纵然不断有人诡异地倒下,但人们的目光,自始至终只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今时今日,一城的命数,决断在一个书生手中。
天空缓缓流转的令旗看似错落有致,却叫常人看上一阵便要头晕目眩,其中玄妙之处,在场恐怕只有宁泓清一人可以窥探!
“天罡易位,地煞轮转……”宁泓清盘坐与地上,只一眼便将令旗排布牢记在心中。过目不忘,心境通透!这便是宁泓清专好杂学异说却能在驰名天下的稷下学宫得一个宁半斗的名号,意为称赞他一石天下文才独占了半斗!
昔年所读《奇门遁甲》流水般穿过他脑海,寻觅着眼前法阵的轨迹。那位藏书楼中的大夫子曾告诉他,天下阵法本出同源,纵万般变化,亦有迹可循。
奇怪的是值此时节,他竟未能立时便推算破阵之法,而是那个女子明媚的笑颜晨光一般洒落心间。
他突然想起往昔初见其实不是那一次学宫的论辩,而是自己妄动学宫之中的上古残阵,恶咒缠身险些丢了性命的时候。
那时楼外聚集学宫半数学子,曾与他把酒言欢的亦不在少数,可只有那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毅然踏进了楼中,拉起他便走。
宁泓清终于是懂了,那一日他的劫数并非那些夺人性命的邪灵,而是那个惊艳了时光的姑娘!
她愿舍命救他,却不爱他。
微微皱起眉头,宁泓清长叹一声:“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