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空旷得可怕的大街上,阿木突然有些茫然。
他回到家,却并未找到叶子。家里有那些怪物来过,所幸不曾看到任何有人遇害的痕迹。
他此刻后悔极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叶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她会去哪儿?是醒过来去找自己,还是随大家一起在出城的路上?
可怕的嘶吼声在这座小城的夜色里此起彼伏,一路走来街巷之间的种种惨状已经让阿木翻江倒海地呕吐了几回,如今倒是麻木了。
东城?还是西城?阿木不停在心底问自己。
若叶子随大家出了城,那自然不必他担心,可他在害怕。他害怕叶子在此之前便醒过来,害怕她会如往常一般每每梦醒便要不依不饶地找哥哥!他更怕……街边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敢再想,阿木心下彷徨,茫然无措地望着长街两头,不知该往哪儿走。
……
桑海东城城头,疯狂的的兽潮突然停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戛然而止,那些畜生也不再悍不畏死地往城头上来,只聚集在城下不安地低低呜声,
无暇去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萧青云连忙趁着这难得的时间喘息。他此刻浑身染血,喉咙有火在烧。如同紧绷的弓弦突然松弛一般,这位城牧大人猛然跌坐在地上,神志不清地环顾着四周,嘶哑着嗓子低低唤了几声“巫师弟”。
无人回答,城头静悄悄地,仿佛一切只是梦中。
萧青云强撑着自己直起身子,发现入眼处尽是血淋淋的尸体,数不清的残骸铺满了桑海狭窄的城头,只有他一人缓缓站起,真正如同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任谁见了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往日里风度翩翩的桑海城牧!
散落的仙剑,残缺不全的尸体,蓬莱七人,无一幸免!如今城头上还活着的,只有他一个了!
凭着强大的修为,萧青云足足支撑了一个半时辰,本就有伤在身的他此刻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生机无可挽回的流逝……他快死了!
抬头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能让兽群突然停下来的,除了这一位还有谁?
一身黑袍负手凌空,额前诡异的深紫色竖瞳邪魅而深邃,那消瘦的身形又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禁得住这东胜之地一阵海风。可就是这般看似弱不禁风的存在,不久前亲手将蒲牢公子斩杀,一击毙命!
宋帝王显得有些虚弱,看来赑屃公子临死的反扑也让这位魔族之君很不好受。他冷冷地看着萧青云,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有意义吗?此间众人就算死绝你依然可以逍遥自在,你为他们而死却不会有人记住你。”
“哈,魔君大人还会关注我这么个小人物的举动?”萧青云虚弱地笑着,强撑着站起身来,在宋帝王注视之下仰头一字一顿地道:“魔君大人,我可是……一城之主啊!”
片刻的沉默,萧青云借古剑沧浪艰难地站立,宋帝王似乎想起什么,神情恍惚。月色下一人一魔静静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你很像一个人,一个叫我也不得不敬重的人!”长久的沉默后,宋帝王突然开口。
“大人这是赞誉?”萧青云反问。
“莫大的赞誉,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能配得上。”宋帝王点头。
“哈哈,那真是多谢魔君大人,不过我便是我,不需要像任何人!”萧青云轻笑着摇头。
宋帝王摇头,有些可惜地道:“你不明白,若你只是你自己,今日便放你离去又如何?可你既然像他,我便不得不杀你。”
闻言无话,萧青云只是再度笑了笑,缓缓抬起手来,古剑沧浪水蓝色剑锋直指宋帝王:“桑海十年浮沉,悟出一剑,请魔君赐教!”
“好!”宋帝王亦不多言,负手傲然立于当空,他自恃身份,断然不可能做出任何闪躲。
萧青云缓缓闭上双眼,红樱花香、游人琴瑟、声乐呕哑仿佛再度浮现,桑海仍是那座宁静美好的小城。
瘦削的少年似是在唤他,两鬓斑白的老人告诉他此处可为家。
轻轻一声低语,却叫满城街巷都听了去,寂静的夜空中忽有一阵无声的电光滑过,宋帝王古井无波的面上终是泛起一阵惊讶!
如他所说,十年浮沉悟了一剑。在这繁嚣城中,再不似往昔年少时感叹流年迟暮。而是——
他说:“起风了……”
……
“哎呦!”一声痛呼,阿木重重跌在地上,四周人群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突然当空落下的少年,他是如何做到的?
“阿木?”人群中显然有熟识的人,一名妇人在看清少年形貌后忍不住出声惊呼,这孩子怎么突然从天上落下来?
吃痛着站起身,阿木心中的惊奇亦不必这许多人少。自己竟然……飞过来了!他竟然转瞬之间便追上了逃出城外的数千民众。暗暗握紧手中细长的刻刀,短短的时间里,这家伙已经给了自己太多震撼。
不说海滩上自行飞来救自己脱离死地、那古怪的地方莫名其妙地救了大叔,就说方才,他不过是心念一动,这家伙便突然迎风而长,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将自己托举而起,转瞬之间带他来到此处。
来不及解释,阿木当即焦急地向眼前的妇人问道:“阿婶,您看见叶子了吗?我找不到她了!您见过她吗?”随后他又向着人群中大声呼喊着,希望那丫头可以突然在某个角落回应他一声。
无人应答……那妇人也摇摇头,似乎她们一路走来的确不曾见过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木岚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不甘心地再度呼喊,数千人的人群中仍旧没有任何回应,问遍了相识的街坊也无人知道叶子的下落,阿木的心霎时便跌到谷底。
不在此处!
一旁的人们尽数悲悯地看着这个焦急的少年,一个小丫头,在今夜的桑海城中既然没能与他们一起逃出来,那么此时此刻最大的可能便是已然丧生在那些怪物爪牙之下了。
“不!不会的!”阿木有些疯魔,转身一看那耸立在眼前的桑海城门,阿木深吸一口气,擦汗眼泪坚定地走向城中。他相信叶子不会出事,她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去接她,一定是的!
“阿木,你疯了?”几名妇人连忙拉住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此刻贸然回去凶险万分的城中,不就是白白送死吗?她们许多年来看着兄妹两个长大,如今叶子很可能已经没了,怎么能再放任阿木这孩子去送死?
叫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她们合力也拉不住这孩子,瘦削的少年单薄的身体中力量叫人咋舌,奋力一挣便将几名妇人尽数摔倒在地。
“阿婶,叶子在等我,我不能丢下他。”少年眼中尽是倔强。
“阿木!”眼看着他渐行渐远,众人惊声大呼,追出十数丈,阿木的身形却已然消失不见。
平日疼爱两兄妹的几个婶娘急得眼泪直掉,却又不敢再踏进处处杀机的桑海城中。
……
阴暗的城中道上,瘦削的少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妹妹,只知道自己不能不回来。若是叶子还活着在等自己而自己没有去,她该有多害怕?
因为说过要保护你,所以我放不下你孤单一个人,我怕你在等我,怕我没来你就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