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去金銮殿的路好久没走了,本想着绕道看看御花园的景色再慢慢过去。无奈腿浮肿的厉害走了几步就累的不得了。
“过了这条石子道,再绕个湖中亭就到了。娘娘先歇会再走也无妨。”小绒笑眯眯的把薄毯子铺到石凳子上唯恐她生了寒,董舒月略站了一会就又往前走了去。
“想扑向皇上的妖蛾子多的很,时机一旦失去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事。走慢点就是了哪有的空闲歇息?”董舒月白了她一眼又向前走了去。
“娘娘说的是,小绒,还不上前头引着!”落紫把她推到旁边,责备瞟了她一眼。后者委屈的低下头默默的走了上去。走走停停约莫几柱香的时间,终究是到了。塞了几多碎银打发了守门宫人的借口,走了进去。
虽然这一步步的看起来理直气壮,可心却已悬在嗓子眼。再走几步便是他办公的地方了,这么久没见,人事已变。
“这是今早快马送来的荔枝,朕素来不喜甜食你且都吃了去。”
“此物虽甘甜可口,吃多了会乱肝火的。物极必反么。”
“哈哈哈,朕赏你佳果你倒教训起朕来了。”
……
指间触及门栓不晓得该不该推进去,眼眸里的亮黑也渐渐暗了下去。女子的声音十分熟悉,想来是伴了十几年的缘故。
“我去泡盏茶来降降这荔枝的火气,凡事平衡着总归好些。”
耳边传来女子渐近的衣裙窸窣声,心下一惊。若让她看见自己这般模样不是平添着给她上了些许傲气,收回放置在门栓上的手往旁边快步走去。
“董贵嫔?”阿静快步上前扯住那人衣袖,这孕里的身子可不难辨认。“既然来了,贵嫔怎不进去呢?”
董舒月颇有几分厌恶的扯过袖襟,略正身姿,素白的脸饱含傲气。“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扯我衣袖,不同你计较还给本嫔蹬鼻子上脸了!”阿静忙放下四指低身做礼,双腿半曲额角密布细汗。董舒月冷冷的看着她,神色依旧淡漠清泠。“你随我十余年,了解我胜于我。且不论此事对错,也不念你我旧时情义。单就董府而言你可对不对得起你的良心?!”
阿静转了转泛红的眼眶,泪水一点点打碎视线。语气越发哽咽,“娘娘待我的好我无以为报,如今事已至此请您宽容。”
鼻间下意识嗤出一声不屑,眼底神色丝毫不减。
“怎外边这般吵?”男子将轻掩的门猛地推开,恰巧对上董舒月的视线又倏然离开。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略皱眉心,“你怎么来了?”语气含有些许责备,更多的是疏远,让人失望。
“臣妾甚久未见皇上,实在想念。还愿没有打扰才是……”话语越深越觉得空虚,嘴角的笑容也只是挂着,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外头风大,娘娘着不得凉。”阿静抬起脸来看着他,语气有些娇嗔。董舒月捏着食盒的指间一点点变白,轻咬下唇。
“无妨,是臣妾唐突了。这般就走。”说着举起手中食盒递给他,“这是之前皇上来宫里用膳喜爱的小食,臣妾遣家厨做了些。便当赔罪。”
男子接过盒子,眉目渐变柔和。“朕晚些去看你,你且回去吧。”说完拉起阿静,走回宫中。董舒月看着他的背影,下唇越发咬紧。猛地扯住阿静,狠狠扇了一掌,后者的脸瞬间红肿,嘴角微裂漫出丝丝殷红。
“放肆!”男子一把扯过她,眼里神色寒若冰霜。阿静掏出手帕擦干嘴角血迹,淡淡挤出一丝冷笑,伴着略肿的脸显得几分可怕。
“娘娘这一掌,阿静受了!从前恩惠不复铭记。”“好大胆子还敢言语,不知廉耻的东西!”
阿静敛了敛神色,笑容暗含讥讽,神色冷漠恶狠,眼中是吞噬人的深渊。让人寒意油然而生。
“论不知耻何人能及娘娘您呢?贵为臣妃野男人都养到宫里来了,真是个让人学习的好榜样呢!”
掰着指头算日子他已经走两天了,无聊的抬了抬眼皮子,室外阳光大好闪烁明亮。从椅子上站起活动活动身子,可以清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皇妃,药煎好了。三爷特意嘱咐奴婢要看着你喝完。”春秋把白瓷碗放在桌上,碗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十四转了转黑眼珠,面含笑意的把玩着额前垂下的碎发。“我已痊愈,三爷太低估我的身子了。这药啊以后别熬了。”
春秋摇了摇头,用汤匙换了药汤的上下层,重复几次散热。“三爷说的没错,皇妃快喝吧。不然药凉了苦意可是加深的。”
“他说了什么?”
“他说皇妃肯定会油嘴滑舌不吃药,让奴婢好好看着你。”
“你这死丫头,不见你平日里那么听我的话。一口一个三爷,待他回来我就把你遣过去,遂了你的愿。”十四佯装嗔怒,把头偏到一侧。春秋眨巴着眼睛,把头垂了下来。迟迟才复开口。“这气……皇妃喝了药再生……也不迟。”
默默翻了个白眼,嫌弃的看着那堆棕色液体。闻起来就丧了欲望,更别说喝下去。叹了口气拿起勺子,满心不满的往嘴里送了一口。虽然连续喝了这多天,可每次喝都得鼓起勇气。这般陆陆续续的又送了几口,瓷碗终于是见了底。
“我还得喝几天呐?”
“这是最后一个疗程了,现已过半。再喝半个月就完了。”春秋收拾好碗碟,将压苦的果盘递给她。
心底泛出几丝绝望,深深叹了口气。忽而想到什么,将手里白碟放到一旁站了起来。
“我们去找三爷吧。”十四说得十分肯定没有丝毫犹豫,带着理直气壮的驾势。
春秋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一脸疑惑的转过身来。这个皇妃说一出是一出,有时候真真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你且差人备马和细软,拿几身男装和束胸的布条来。我查查路,午后就走。”言毕,不等春秋开口便向里屋走去。
暗红色的流霞洒在天际,是没有规则的铺染。林间的风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大,穿刺耳际刮的脸生冷,衣服被吹得刷刷作响,腰间佩环叮铃清脆。适才入住后有一队人马前来,单看那领头的人衣着打扮无非是商人模样,但其四周的手下却越看越让人生疑。从未见过一个商贾随行这多小厮,按理来说应该处处低调才是,这样不是过于张扬了么?
一同随行的还有一个女子,因为一直垂着头所以看不清面容,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怎么挪动身子,而后离开时也是仿佛被人托着离开的。
莫非……
慢慢合上双眸止住思考,踱步回到客栈。“三爷,底下的人我都处理好了。只是……”莟昆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表情十分犹豫。
“恩?”
“三爷这屋,刚刚那伙人的头想要。适才我一逞能就和他拼银两,房费翻了几层他还不肯松口。我又找不着您,所以那掌柜的就把屋给他了。”莟昆死死的看着他的表情,想从中找出些许端倪。但瞅不出一丝异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在何处?”姜衍想了一会,便坐下来。用手探了探茶温,笑。莟昆指了指楼下,慢慢放下心来。此事虽棘手,但三爷自然可以解决,况那商人看着无非是个暴发户罢了,仗着有几个臭银子就作威作福,可得灭灭他的威风。
“你前去告诉他,我让。”他喝了口茶,笑意渐深。许是失了温度的缘故,入口苦涩更深茶香却丝毫不剩。
莟昆惊讶的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顷时才收了神色,转成一脸疑惑。“三爷?凡事先来后到,这屋不能让。区区三皇子怎能让个臭商贾压了去!”
“你且去说就是了,哦对了,他们随行的有一女子,你去查一查她的来历。”话语间仍是云淡风轻好似在说他人之事,微曲的五指放在黑檀木做的桌子上,骨骼分明显得越发修长白皙。
“是。”莟昆不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三爷这般做自是有他的道理,况多问下去亦超了本份。姜衍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这里十分僻静来往人马不多,可屋内却窗几明亮想来主人是个十分细心的人。
因为二哥的缘故特意让莟昆给自己挑了个偏房。这屋内陈设普通,甚至有些简陋,若真是个普通财大气粗的商户怎会瞧得上呢?这里与别的房间唯一不同的也就是地理位置了,虽是偏屋但靠近廊道,出去极其方便。若做了什么事也不怕惊扰主户便可离开,如此看来二哥的眼线很有效率了。拨了拨额前的垂发,垂眸间发现袖口略染黑迹,因是白衣所以特别明显。缓缓走置桌前,指间轻扫桌面,果然。
嘴角笑意更深,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适才走到窗前时,边沿框栏一尘不染,可这本该打扫的桌子却布满赃物,看来这件客栈虽然极少住人,可来往的人却不少呢。
姜衍端起茶盏,细视杯底。按理来说应该染上灰尘在底沿,奇怪的是底部干净明亮,甚至没有一丝尘埃。复而看向桌子,刚刚放茶杯的地方出现一到浅色的痕迹,这么看来这杯茶已经放了不少时日了,也难怪刚刚喝的时候宛如馊水。
虽然知道二哥必会对自己下手,可是细想那伙人却不像是二哥派来的。捏了捏眉心关上窗户,若想明白那人为何想要此屋必然要从屋子本身来找。快步走到门前坳上门栓,在门缝上夹了一片极细的纸条,若有人来便能立刻发现。
这间房内摆设实在简单,粗略扫视无非桌椅床架各一,旁缀些许木台而已。若要设机关,这些木台十分可疑。稍作思付试了几处疑惑之地却一切如常,不由慢慢皱紧眉头。按理来说不该这般复杂,难道不在此处?踱步里屋眼神越发凌厉,其实这个里屋在外头已经一览无余因为隔了个纱帘所以称作里屋而已。走了一圈,亦无任何不妥的地方。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捏了捏眉心,踏回外头,坐了下来。将刚刚的事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眉间紧缩。适才从里屋踏出的时候地板有些倾斜,光听脚步声里屋的地板比外头也要薄些。难道……
门前传来些许声响。忙取下纸条挑开门栓,莟昆的声音从外头传入。“三爷,有客来访。”
庭前秋叶飒飒而落,寒萧寂寥,秋雾弥漫眼前一片乳白。董舒月摸着腹中胎儿下唇已咬出丝丝血迹,再过一会内务府的人便要来了,此事还未和落紫他们说。那些子箱物自己一概没收,里头留着几件殷翟的私物自然会被查出来。
只是,无所谓了。唯愿那人能让这孩子出生,别的亦无所求。
“娘娘,小绒说刚刚她看见一干子宫人从那头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落紫端了杯热茶放到桌前,语气有些着急。
董舒月淡淡一笑,十分勉强。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抬了抬嘴角。“落紫,我这一生本就不该出生。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娘娘怎么这般说话,可不要吓落紫啊。”“我入宫之前已有喜欢的人,迫于爹爹才进来的。这腹中胎儿……”
话语未完,小绒急急挑开链子走了进来。
“内务府刘公公求见。”
她没有理会小绒,仍然拉着落紫的手,两行清泪缓缓的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留下两道泪痕。“这孩子的父亲你想来是见过的,那日他来求我爹爹收他为门客,我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人。一身黑衣身段是那般修长,五官虽不是那等好看的却只是一眼就入了我的心。他走了之后我去问爹爹,爹爹说他虽好但是个有个性的人,终究是不甘心埋在他人身下做事的,野心太重唯恐祸患。我就求爹爹,我说了可久了,爹爹那我没有办法就许了。”她的嘴角浮出浅浅笑意,好似那日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四月的桃花却开的比三月还红,就像一团火烧在树杈上。他不常来的,爹爹却常常说他好,能干。我心里得意着嘴上却不说,他是多好的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董舒月痴痴的笑着,看着落紫的眼神越发缥缈。小绒着急的探着门口,“这刘公公是进啊让他不进啊?”
董舒月慢慢回了神,略叹了口气。“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