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被妈妈忽然疯魔般的举动，气得浑身发抖的肖湘，愣神片刻没来得及反应，自己该尖叫还是冲回自己屋里，她身后的家门悄然打开了，爸爸肖远东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了了这是？你俩闹什么呢？”见妻子满怀愤慨的看着自己，根本不搭理，女儿小脸儿憋得胀红，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肖远东放下自己手里的皮包，换上拖鞋紧走两步，看着一地狼藉，关切的问肖湘。
肖湘恶狠狠的看看妈妈，再看看不期而回的爸爸，心中委屈、愤怒、无奈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眼泪顺着洁白的面颊肆意的流淌，起初还是抽抽噎噎的，到后来变成了几近嚎啕。
“好了好了，湘湘别哭了，先去洗洗换身衣服，我来收拾吧。”肖远东面对怒目而视的妻子，暗自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肩膀，强推着她回去自己房里，让她洗澡换衣服。
肖远东拿着笤帚，把地上的残碎垃圾扫好，又拿着拖把擦地。他里外忙活的时候，妻子就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既不上前帮忙，也不转身离开，更不开口说话。
“你们刚才吃过饭了还是刚开始吃？要是没吃好，等下湘湘出来，我们一起出去吃吧。正好我也没吃晚饭。”肖远东收拾完了，去厕所洗好了手，一边朝客厅边上的沙发走，一边问妻子。
在外面，现在的肖远东远非当年的小商人了，进出有保镖护着，吃喝都是高档饭店，每天面对的，是各级官员和商界成功人士，举手投足间，透出精英人物的气派。可回了家里，他只是丈夫和父亲，也只有回到这个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依旧是个平凡的老百姓，心境能远离喧嚣，得到片刻的宁静。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怎么还没吃饭？要不我再给你下点儿面条吧，当然比不过外面的饭食，可你就喜欢吃我煮的面条。我早就吃过了，湘湘刚才应该也吃饱了。”一扫充满戒心的模样，肖湘妈妈见丈夫温言软语的，马上变得温柔贤惠起来，从椅子上腾的一下起身，急慌慌的走到厨房去，忙着给丈夫下面条。
尽管见了面都是吵架生气，她还是很怀念家人齐全的气氛的，去外面吃，哪有家里的味道？！
肖远东坐在沙发上，嘴里抽着烟，满带苦涩的看着殷勤的妻子，将身体向后放松，把自己窝在破旧的沙发里，满脸的疲惫顷刻间消散大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责备着自己，也责备着妻子。婚姻是无可挽回的了，只是她始终不松口，他也没办法强行离婚。他暗暗盘算着，等待新一轮的谈话。
香甜的吃过了面，肖远东等妻子收拾完了，指指卧室对妻子说道：“我们还是好好谈谈吧。”
“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谈吧，反正女儿也知道了，让她听听也好。”肖湘妈妈失望的垂下了眼皮，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今天是周六，丈夫能在天黑之前回家，令她充满了希翼，满以为他还是惦记这个家的，谁知他还是要谈谈。
谈就谈，她什么也不在乎，总之是不离婚。
“她也知道了？你跟她说的？”肖远东一听就有些上火，带着质问的口气说道。这个家，他最在乎的就是女儿了，要不是顾忌她，他也不用这么畏畏缩缩的。
“你凶什么？我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呢？是她自己听见我们吵架了。”妻子毫无惧色的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提高了八度，把他的气势，如同针扎气球一样瞬间刺破。
“算了，我们还是进屋去吧，别影响湘湘学习。”肖远东泄了气，垂头自顾自的进了卧室。
妻子给自己鼓着劲，站起来想了想，只好跟着他回到卧室里，关上了房门。
“别的话我也不再说了，我就想离婚，你能不能答应我？”肖远东情知说什么都没用，开门见山的问。
“我都说了八百次了，你在外面该怎么样，我都不关心，我就是不离婚，不能影响湘湘考大学。”妻子也不多废话，坚决的重复着自己的态度。
“你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要钱？要房子？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不让你吃亏。”肖远东没辙了，又开始重复了好多次的，像是商业谈判一样的对话。
“我不要钱，你给我的那些钱，足够我过完下半辈子了，我不贪心。就算没有你的钱，我自己有社保工资，也够我过正常的日子。房子嘛，这房子还是我的呢，只要不拆迁，我就死在这屋里，别的地方再好，我也不稀罕。就算拆迁了，政府也能安排新房子给我，不用你操心。”满怀希望被再一次打碎之后，肖湘妈妈恢复了思路清晰的头脑，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一副爱谁谁的态度。
“你不是说咱们离婚会影响湘湘吗，那如果等湘湘考上大学了，你能不能答应呢？”肖远东不愧是商人，脑子转动一圈之后，提出了妥协条件。
商人的精髓就是学会妥协，妥协才有利益，现在有个时髦的词儿，叫共赢！
他大致算了算时间，离女儿考大学还有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应该可以。一切为了孩子，高考之后离婚潮涌现，已经成为一个见怪不怪的社会现象。
“你不要欺人太甚。想当年，你一分钱赚不到，月月还得我养活你，你怎么不离婚呢？现在你有钱了，孩子也长大了，想起离婚了？我告诉你肖远东，你在我眼里，还是那个要饭的。以前你是跟我要饭，现在是跟别人要饭，只不过是把破饭碗换成了金饭碗。可金饭碗未必就能保证一辈子都是你的，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端走了，你还得回来要饭。别把事情做绝了，以后指不定谁是什么样呢。”唯一拿得出手的借口，居然被丈夫拿来当谈判的借口，妻子有些恼羞成怒了，彻底撕下脸，话语说的又快又尖刻。
不过她始终没松口答应离婚，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家还是丈夫最后的避风港，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体会到这层苦心。
肖湘妈妈倒也不是有什么真知灼见，能够预见到将来丈夫的结局，她只是把所有拒绝离婚的因素，都搬出来当借口罢了。
肖远东傻眼了，妻子这么说，他当然知道有很大的道理，甚至是对他很好的选项，可是他此时，根本没有选择这条退路的权力。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离婚？你多年以来的病，你自己最清楚，我还是有需要的年纪，忍了这么多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行吗？我们离婚不离婚，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我回不回家吃饭睡觉的问题。
你就那么在乎一张结婚证？即使我们离婚了，将来你有什么问题，我一样会负责照顾，你就不能成全我？放过我？”肖远东仿佛狗咬刺猬无从下嘴，把最隐秘的问题搬了出来，希望能打动妻子。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有需要，你出去找啊，我没拦着你吧？外面那么多姑娘媳妇的，上赶着找你的肯定不少，别说你没有！话说回来，你不离婚，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也是没什么大变化啊，我不管你，你爱咋样咋样，你就非得要一张离婚证？我也不明白了，你怎么就一定要离婚？”妻子的思维也没比丈夫差多少，把他理直气壮的理由，顷刻间反驳回来，大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味。
“算了，不说了，你再好好想想吧，这种生活还有没有继续的必要。我去看看女儿去。”肖远东根本不能把要离婚的理由说出来，彻底放弃了，举起一只手做出休战的姿势，起身朝外走。
“我不用想了，反正你就死了离婚的心吧。”妻子仿佛一块陈年滚刀肉，又硬又滑，冲着他的背影回了一句，重重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肖远东站在客厅了，双手叉腰平静了一下情绪，从皮包里掏出一摞钱揣好，换上微笑的面孔，来到肖湘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爸爸，你进来吧。”爸妈谈话的时候，肖湘已经洗好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正躺在床上，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爸爸，开口招呼着。
肖远东自己开了房门，径自走到床前的书桌前，面对着肖湘坐下。
“湘湘，刚才吃饱了吗？要不要让妈妈给你下点儿面条？”情知女儿已经知道了离婚的事情，肖远东尴尬之余，搜肠刮肚的找了个开头的话题。
“我吃饱了，刚才吃了一碗饭……”肖湘对爸爸说了半句话，勉强的笑笑，不想爸爸问刚才为什么饭桌被掀了。
“刚才和妈妈吵架了？为什么啊？”肖远东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了出来。
“刚才我们说起了，你们要离婚的事情。”肖湘颇感无奈的选择了面对现实。
“咳咳……这样哈。你也是大孩子了，这件事你早晚要知道，你也有选择的权力。假如爸爸妈妈离婚了，你会跟谁过？”肖远东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问出了跟妻子一样的问题。
维系婚姻的，孩子占了绝大的比重。肖远东觉得，女儿一直心里是理解自己的，平时从她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肯定会选择跟他一起生活。
“我刚才也回答了妈妈同样的问题，我要自己过，谁也不跟，所以她才掀了桌子。说实话，我能理解您的苦衷，不过……您就不能保持现状吗？妈妈说了，她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只要不离婚。”肖湘小心翼翼的跟爸爸讨论起大人们的问题。
“孩子，有很多事情，是迫不得已的，爸爸也没办法。另外，等你长大些就知道了，婚姻和家庭，应该是什么样的，相信你也明白，咱们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对了，你的钱还够花吗？想要什么就跟爸爸说。”肖远东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从兜里掏出那一摞钱，厚厚的一万块，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他可不打算跟女儿讨论自己的婚姻问题，她能懂什么？
“我还有很多钱呢，你每次回家都会给我，根本花不完。爸爸，咱们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为什么非要折腾呢？”肖湘耷拉着眼皮，根本不看钱，执拗的问道。
“也不是非要折腾，唉……你学习没受影响吧？一定要注意身体，多补充营养，也不要太晚睡觉。等你考上大学了，爸爸给你买一部手机，方便联系我。你上大学的钱，爸爸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不要担心。将来你毕业了，就到爸爸公司里来上班，将来……”肖远东面对女儿的询问，躲躲闪闪的，根本无心说下去。
婚事一定要离的，说到将来，他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及时的打住了。
给女儿一个安稳的工作还是能做到的，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像妻子说的，金饭碗，未必他能端一辈子。
“你外面是不是有其他的女人了？妈妈也不管你，你真的不能不离婚吗？”见爸爸避重就轻的，肖湘铁了心的要爸爸给个明确的态度，也算帮帮可怜的妈妈。
“唉，你还是小孩子呢，少参与这些……等你将来结婚，爸爸给你选一套大房子。”肖远东不置可否的回避了问题，想起身离开了，不过女儿不是小孩子了，还是得照顾一下她的自尊心。
“你们公司是不是遇到难题了？听说小妤她家要拆迁，是不是你们公司负责开发的？她爸爸可是刑警，还是保家委员会的头头，您是不是在想办法解决呢？”肖湘见爸爸很狼狈，心里一软，不再逼着他表态。
爸爸提起房子，肖湘灵巧的心思一动，想到了小妤家拆迁的事情上，说不定爸爸和张阿姨见面，是在讨论怎么说服小妤爸爸，配合拆迁工作。
明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肖湘依旧满怀希望，等着爸爸给出合理的解释。要是谈拆迁的问题，哪里需要去宾馆谈呢？她不好直接提到张阿姨，采取了迂回的套路，等着爸爸交代他们的关系。
“小妤的爸爸还是头头？我倒不知道这回事，你这个消息很有价值啊。刑警怎么了？不管是不是我们公司负责开发他家那个小区，刑警也得奉公守法不是？算了，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情，你就不要乱打听了，好好做好你的功课是正经，保证给爸爸考上好大学。”肖卫东眼睛一亮，想到可以利用一下老郭的身份，说不定能快点解决拆迁的问题。
叮铃铃……没等肖湘再说什么，一阵电话的铃声响起，肖远东拿出手机看了看号码，眉头紧皱着接通了，捂着话筒，生怕女儿听见似的，对着电话嗯嗯哈哈了一阵儿，随即按掉了通话。
“好了，爸爸公司里有事，我得走了。你安心读书，不要再掺和爸妈的事情，好吗？”肖远东走到女儿身边，亲昵的对她笑笑，拍拍她的肩膀，急匆匆的去到客厅里，拿起皮包离开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