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睡？”
“睡不着...”武良夜满面紧张而又忧愁的缩在被子里。
武良夜跟李守回来时就已经很晚了，其他几个人早已经睡了。李守打开手机看着李天的留言还低声骂了一声，果然这群人对李守很放心。
透过窗帘而入的那几缕暗淡的光照在不安的武良夜脸上。他睁眼瞪着天花板已经快两个小时了，所以李守才出声询问。
“你高考前一天紧张的睡不着吗？”虽然知道房间是隔音的，李守还是刻意压低着声音。
“那不一样啊，我当时准备了那么多，一路摸爬滚打，对我来说考试就是解放前夕，只有激动，没有紧张。”
李守已经记不得上次自己紧张是什么时候了，大抵近来的岁月里，所有的心跳加速都是因为激动或释放心术。但他知道紧张大多出于恐惧，而恐惧是要有一个对象的。
“你在紧张些什么？”
“我好怕有人会把我们插下的竹签拔掉啊。”
李守瞬间呆在了那里，整个人都傻掉了。他想不通武良夜怎么会这么想。甚至感觉武良夜这句话真好笑，于是他低声笑了几声。
听着李守在笑，武良夜从柔软的被子中伸出头来不解的问道：“学长你不紧张吗？”
李守摇了摇头，“方界构建结束后常人是看不到的。不同的方界要用不通的方式才能察觉到，同样的要用特定的办法才能拆除，还有一些特殊的功法拆除，但闲的没事谁会拆这个。”
“这样的吗？”
“是的。”
“那我刚刚紧张的样子岂不是很憨？”
“是的。”
“晚安学长！”
武良夜赶紧闭上双眼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守抓了抓头发，不懂武良夜为什么会不好意思。作为熟知学校培养计划的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学校的新生都不会，因为那些新生这个时候甚至都没有周界。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幽深的血红色眼瞳里充满着追忆与享受。这样的日子确实舒服安逸。不过还有些事情要做，沉吟片刻后从周界拿出了一支箭。
这是一支从外貌上无论怎么看都很普通的箭，生锈的箭头，劈刺的箭身，尾羽还少了一个，一切的痕迹无不显示着这支箭的老旧。但李守表情却极为谨慎严肃。
双手用刻力托起这支旧箭细细打量着，尽管已经看过无数遍，但每次看时依旧难以抑制内心的悲痛。箭头斑斑锈迹遮盖了原本留存其上的血迹，而这渐渐消隐的血迹才是李守悲痛的由来。
在关山，这支箭有着赫赫凶名，这样的箭一共有十三支，每一支的威力都惊天动地，速度也无与伦比。但它却是异族的箭。曾有七支被用于围杀任无心，剩余六支中三支还存于异族手中，另外三支，每一支都是一条命。
与关山几十万驻军数量比，三个人的命似乎并不起眼，但殒没于三支箭下的人并不一般。
箭名叫破界，还有两把用于射出这十三支箭的弓。遥想那一天无数的异军压境，任无心曾想用一人之力退千万人，但却被连射而出的七支破界箭拖延了片刻。之后又有三支箭冲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出，他们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破界。
界若破，修行者的存在便会公布于世人面前。当时的李守乃至现在都不懂为什么要隐藏自己这些人的存在。但他知道当时那三支破界箭射出时曾有万人腾空企图以身阻拦，但能追上箭的人万中无一。
上万人分三组追三支箭，最终位于三组最前方也是速度最快的三人，借着身后几个同伴以自爆换来的一瞬推力追上了这三支箭。三人不知道用自己最强的攻防之术能否拦住这三支箭，他们知道的是自己只有一瞬的时间用于抉择。他们不约而同的使用了禁术，而李天的父亲用的便是李家最强的心术。一箭没于后心后穿膛而过，在前身被其父一手攥住。
最后的时刻里他看的不是尚在后方哭着赶来的李天，而是另两支箭的情况，在看到另两支也被拦下后溘然长逝。
这支箭此时是睡着的，它只能被李家的人，更准确的说是在李天手里才能被完全唤醒，再次展现那破界之力。
李天的天赋曾经是不输自己一分一毫的，但在关山遭遇自己父亲死亡之后，李天曾经沉沦了很久。这支箭本该属于李天，但却被任无心取走了，因为那时的李天若取得这支箭只会造成更大的灾祸。任无心后来将箭交予了李守，嘱咐他在合适的一天物归原主，但这件事李天不知道。
李天虽然没说过，但李守知道李天心中是对任无心存有极深的怨恨，他恨任无心当时的莽撞自大，恨任无心连这支箭都要从自己手中夺走，这种恨不亚于他心中对异族的恨。
在日复一日的沉沦中，李天遇到了那位学姐。曾经没有人愿意将自己后背交予李天这种见到异族就发疯的人去守护，更没有人喜欢李天那张整日阴鸷的面容。故事的开始或许起于学姐对李天的一时可怜，中间的故事只有李天知道，但最终结束于穿过学姐胸膛的一箭。
李天再一次亲眼见到自己所爱之人死于箭下，那场战斗的过程无人知晓，只知道唯有李天活了下来。质疑与谩骂铺天盖地，好在人们都知道李天对异族的仇恨所以并未有人说过通敌判界，但临阵逃亡的罪名却免不了。面对无数人的指责，在学姐的碑前的李天笑了，他嘴角扯动，生硬而冰冷，在他人眼中更是狰狞可怖。
“哇！他还笑？”
“他竟然在笑，真是没有良心啊。”
“我就说嘛，这种人信不过。”
“以他对异族的仇恨，你们觉得他可能会临阵逃脱？”
众人瞬间沉默了，不仅是无法回答，更是因为这是月上仙关明月问出的。但还是有人撇撇嘴，不服气的喃喃着“疯了的人什么做不出来，捅自己人一刀都有可能。”这种话。
想要证明李天的清白其实很简单，只要找晨夜末境的人调取李天的记忆就行了。但李天拒绝了这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因为这个拒绝读取记忆的决定让李天坐实了临阵逃脱的罪名。
那天李天被逐出关山时就像一条狗，但他依旧带着笑。
李守曾以为原因是李天不想让人知道他对众人眼中的救世主任无心抱有极深的恨意。但曾在一个李天烂醉的深夜里，通过李天片片断断的自语，他才知道李天只是不想与那些人分享他与父亲及学姐的回忆，那是他仅存的宝物。
李守与关明月从关山走出后回到学校有一个极为正当的表面理由，流程也极为正常。但他二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李天与武良夜。
临走前任无心不仅将箭给了李守，还给了李守一根线，看上去像是钓鱼用的渔线。但任无心说这是是李天的命运之弦，在李天手里他会拨动最动人的乐，射出最惊人箭。
弦早就交予了李天手里，只是李天不知道这是任无心的罢了，他被李守提前编好的一个理由成功骗了。
他之所以现在拿出来这支箭，是因为在今天的茶摊窥探未来时看到了一支箭，一支凌空射出，仿若有破天之力的箭。但他没有看到是谁射出的，更没看到射向的谁。
“难道这支箭要物归原主了吗...”李守喃喃自语道。
李守看着这支箭一阵出神，当时武良夜与夏西楼被困时他便差一点将这支箭交予李天手中。他明白若是李天又一次看到同伴被箭射死会怎么样。若是李天与武良夜一疯一死，那么自己专程回来这里的真正任务，结局无疑是失败透顶的。
李守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但这种关系到两个人命运的任务，他根本不想出一点差错。任无心的用意李守猜不透，未曾见到武良夜之前他还以为主要目标是帮助李天恢复往日的骄傲乃至可以走的更远。但这段时间通过与武良夜的接触却愈发觉得自己想错了，或许任无心当时交给自己的不是一根弦，而是两根。
一根有形，拨动了李天的命运，一根无形，拨动了自己的命运。
看着武良夜祥和的睡颜，李守轻轻一笑，只希望自己是对的吧。只要李天真正成长起来便能接替族长之位，自己也就可以放心的走出更远。居关山之险守一方之地只是一时之计，只有真正打出去才能将主动握于手中。
但老一辈人已经太老了，岁月抹平了他们的棱角，他们固然有舍命守关的勇气，但已经没了出去一战的锐气。
一盘象棋，如果满盘的“相”，确实可以守的很好，但永远都赢不下来。只要有一个“兵”，即便每次只走一步，即便脆弱至极，但却有了获胜的筹码。这是李守在玩五方界纵横时那个叫风夜的男人教给自己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