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所有人心里七上八下,唯有肇事者胃口大好,还有遇上薛景亭就短智的柳枝没心没肺,过了个酒足饭饱的十二岁。
王衎吃了饭就骑马走了,不敢多待一刻,看过惹了安王下场的他,对薛景亭有直白的恐惧。难得身娇肉贵王少爷主动骑马,迎着冷风骑回去差点冻住了脑子。
农青蜜蜜忙活完了就没进这个屋子,担下奶妈子的活计,去逗小玉锦了。
圆一待人散,才将那团海晏河清的祥和气给敛下,没有什么情绪道:“说吧,王爷又是拆了谁的骨,扒了谁的皮?”
重甲兵恪守京畿重地,非圣命不得挪动半步,竟来了二十人搬什么劳什子的玉翼!旁人看个风头无俩,圆一李徽还有张子容可不这么想,甚至一琢磨就觉得头疼。
两兄弟又掐上了呢!
寻常兄弟打个架还好说,这薛家的兄弟一个皇帝一个王,小皇帝帝业初成,握权握得身心紧绷,到现在圆一都没摸清他的心境,那薛景庭就是一个作死的炮仗,一点就着,深怕作的动静太小,唯恐自己不能死一死的神经病患者。
柳枝妄图在他们的云淡风轻的态度,石破天惊的话语里读出点来龙去脉,结果还是一头雾水,秦仲虽然担着舅舅的名头,和自己又没有血缘,眼神交流毫无默契。
“最近太冷了,没有亲自动手的想法,揍了薛景平一顿算不算?”薛景庭表情十二分的讨打,柳枝却想抱着脑袋捂着耳朵,宁愿自己没有听见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因为辛夷馆?!”圆一就泰然多了,虽然这大概是太子登基后的第一顿打,但是好歹只是揍了一顿,秦仲的表情也没有在自己威视下躲躲闪闪,多半这疯子手下留情了。
“我倒是好奇,没了李阁主的香炉灰,他们还是把玉翼给养得叶肥花壮,没道理啊?!”隔了太久,柳枝当初就是怕和辛夷馆打交道,差点忘了这一环。
“因为王爷一早就打过招呼了,毁了花圃,便由他们来负责灌养,养好了就免责,养不好就拿他们做花肥——”秦仲憋了这事儿百日,总算能一吐为快了。
结果感动的星星眼没收到,柳枝讷讷的嘀咕了一句:“师叔,还有比你厉害的人呢!”
薛景庭嗤笑一声:“可不是么。李阁主的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孙棋峥很长脸呢这一次!”
天章阁有收门士,自身本来便有不小的本事才能通过考核,孙棋峥算不得什么徒弟,但李徽身为阁主,规矩和点拨这些面上的功夫都得做。孙棋峥寡言阴僻,生世有疑,李徽见他第一眼便知此人是个收心忍性的高手,对于难把控的人,李徽向来谨慎,是以重要的朝事从没让他沾手,只是这一次,李徽主动退出天章阁,辛夷馆的幕主是建元帝,孙棋峥怕就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么简单了。
李徽沉吟半晌,漠然道:“只怕天章阁要改姓了……”
“那孙棋峥?!”圆一深吸一口气,到这儿才有些急迫的意味。
李徽点了点头。
“来历不明的东西,还和白镜環勾搭在一起,杀了最妥帖,薛景平迟早还得再揍一次!”薛景庭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天章阁的台柱子还压不过一根破棍子,你也越活越回去了!”
李徽端茶的手一顿,竟有些暖意往心窝子里拱:安王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在承认自己的过去。可他,明明……
张子容差点把自己的胡须薅秃,有心插嘴却词不达意道:“唉,王爷这是……”
“既然没用,玉石俱焚也行啊,用点余光发发热,不枉来一回!”
果然感动都是骗人的,话都没听全瞎感动多尴尬。张子容被安王亲自呛声,有点庆幸自己没有把话说完整。
圆一作为重量级人物,威压的瞪了薛景庭一眼,不过这个瞪眼还有些心虚,在柳枝看来更像是眼睛进了什么脏东西需得瞪眼神功来解决。
“不管怎么说,白镜環也是你的姨母……”
柳枝心道:果然!蛇鼠一窝!堂堂一个大齐的皇帝,还用这种手段敛财,说出来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辛夷馆是薛景平授意的没错,还是太子时便替他收拢了不少的幕僚大臣,”薛景庭像是在话家常,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柳枝,虽然柳枝明白这大概是在给自己前几个月零零总总一个交代,但是太他妈吓人了,柳枝想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只是薛景庭非要一字一句都让她听清楚了不可:“钱财美色,辛夷馆和锦南赌坊,都是他在阳安的产业。”
“虽然难听,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偷和抢这样的手段也用,就有些不齿了。”张子容在薅秃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
“偷和抢倒也真不是他授意,否则就不是揍一顿那么简单了——”薛景庭冷哼:“自以为是,养虎为患,猫猫狗狗打着薛家的旗号男盗女娼,还是杀了干净!”
“福寿也……”
“既是太上皇的近侍,还是去跟着太上皇妥当,伴君几十载,宦臣之首,他能干净到哪里去?!”
“罢了罢了,我和李徽既已向皇上表明了退意,便绝不再插手这些,王爷,你是皇上的弟弟,性子也当收敛一些,给自己留些余地,现在来去一人一身轻,可若是以后有了想保护的人……”
圆一在柳枝身上轻轻一瞟,欲言又止。
“本王退无可退,你们便要和我划清界限了?!”薛景庭却捕捉到了圆一迟疑的眼神,他最近心浮气躁,有些畏惧深想自己和这丫头的关系,但是圆一似乎在他们之间默认了一条线,这让他有点挠心挠肺。
薛景庭,是害怕与人亲密的。
他不怕自己被人图谋,财色权命,他都牺牲得起,可就怕自己主动献祭,最后成为别人的一盘棋。像白镜瑶于他,他舍得跟她走,她是他最爱的母亲,可最后,他是她心上沉甸甸的枷锁,是她的催命符,她给自己画了个圈,等他来跳,什么都不说,爱他,疑他,毁灭他。
打着爱的幌子,做最沉重的事,他一直心酸,恨都恨不起来。
他宁愿她说:走吧,景庭,母亲带你一起,远离这是是非非。
最后她看着他痛:景平得活,你帮帮他。
明明他是热乎乎的血肉之躯,偏偏都将他揉成一道影子。
还怕自己这个影子反噬正主,便是一道影子,都惹人忌惮。
活吧,既然留下来了,绝不缩着头做人,用这痛得麻木的身躯,也要炸出一道光。他从那时起,偏执,疯狂。
“你可是安王爷,怎么会退无可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难不成是虚张声势哦——”柳枝觉得自己病的不轻,大概心里还沉浸在安王爷揍皇帝给自己出头的轻飘飘里,头重脚轻说话非常值得砍头。
“是哦,还说要杀你来着,你不怕?”薛景庭蓦然被这无法无天的话给逗笑了,“过什么生日,过一次就离掉脑袋的日子近一次……”
柳枝给自己的嘴缝好,眨巴着求饶的眼神。
圆一李徽张子容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还是秦仲明白人,早就尿遁了。
天大的事,都没他们这些前浪的事儿了,后浪劲儿太大,有直接将他们拍进史册的实力。
“王爷什么时候生日,我也给你预备个大礼……”柳枝想岔开话题,才发现自己说了句蠢话。
一胞双生,可不是万寿节么?
薛景庭笑意不达眼底,就这么不错眼的看着她。
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小丫头有点明艳的劲儿,小酌了两杯的她粉面含羞,又带着一点点精明在里面,像只强打精神的小狐狸,准备算计眼前这个阎王爷一把。
“什么大礼?”薛景庭看着她懊恼的悔意,手捉上了她的脖子:“脑袋么?”
可脖子上的痛清晰可辩,让警铃大作的柳枝直接忽略了他后面明晃晃的恐吓,只是闭着眼嚎了一句:“君子动口,呸!君子不动口不动手!”
“哦,那你说说,我不动,送什么大礼,能让我有你今天这样的嘚瑟劲儿?”薛景庭缩回自己的座椅,觉得小丫头今儿故意穿着高领衣,怕是防备着自己呢。
“那您等等看吧,双福楼肯定比辛夷馆有趣,到时候我一定给您办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日宴——”柳枝其实心无半根毛,但是海口夸下,就得慢慢填。
看着她恨不能指天发誓的自信模样,从不过生日的薛景庭,竟莫名期待了一下。
“生日快乐!”他起身,声音缱绻暗哑,摸了摸柳枝的发顶。
柳枝:……
细嗅蔷薇的猛虎看起来更像是要辣手摧花,柳枝忍不住抬头,看见了他眼底闪退不及的温柔。
一定是自己被美色迷惑产生幻觉了,柳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她这煞风景的一抖,把薛景亭的和煦春风吹得干干净净,再一看,又是那个冷意深深、生人勿近的活阎王。
薛景亭总算在自动待机模式里找回了自己的神志:刚刚鬼使神差的,竟然想亲一亲小丫头大话连连的一张嘴,自己一定是疯了!自己虽然偏执疯狂但从不亲近女色,何况!那还是个小丫头!哪里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