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鎏金八角兽首香炉里燃着微甜的凤尾香，半开的窗户时有暖风来访，搅起一室馨意。
忙碌的间隙，陈庭归偶尔瞥一眼榻上的少女，某个时刻目光捕捉到的画面让他眉头忽得皱了皱，顿了顿后，他搁笔站起了身。
杭云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书，因为紧张而轻轻咬着唇，小脸也微微泛白。陈庭归走到她身后，扫了眼书上的内容，不禁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书他翻过一次，是本鬼怪杂谈，里面的故事光怪陆离，离奇曲折，许多描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读之心悸，也不知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怎么撑着看了这么久的？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浅的趣味，负手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
熬过一段极为惊悚骇人的情节，杭云素心脏跳动地越发剧烈，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强撑着要去翻页，猛然间察觉背后有人正盯着自己，书里的某个情节立时浮现脑海，她头皮一麻，不受控制地惊呼一声，整个人抱着身子缩到了角落。
见她反应剧烈，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般蜷成一团，陈庭归不禁皱眉：
“既这般害怕，怎还看了这么久？”
杭云素咬着唇，缓缓抬起头，透过眼帘的缝隙看见陈庭归正站在罗汉床前，手里还拿着她刚刚看的那本书，心头的恐惧才微微消退。
看她泪眼朦胧，竟是吓哭了，陈庭归眉头锁的更紧，抬脚上榻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好了，不怕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温和。
鼻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杭云素胸口的不安渐渐平息，小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双手绕在陈庭归腰间，她偎在他肩头，身体与他贴得极紧，感受着他胸膛里传来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一时间竟有些贪恋。
待她彻底镇定下来，陈庭归松了揽着她的胳膊，目光落在眼前粉嫩的小脸上。
“不怕了？”他问。
杭云素面上微赧，正要点头，眼角瞥见那被扔到角落的书，身子又不自觉地颤了颤，轻轻唤了声：
“大人...”
“怎么了？”
陈庭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挑眉：“怕看到这书？”
杭云素咬咬唇，虽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给出了答案。
“那待会让人扔了罢。”陈庭归道，并没有太在意。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先前不过是逞强罢了。
杭云素摇摇头，红着脸小声道：“把它放在窗台上就好了。”
放到窗台上？
陈庭归眸光微动，伸手将那书捡起来放到了窗台上。
明媚热烈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洒在书本上，像是要将它的光亮热力渗透进去，驱散一切阴晦。他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玩味。
“这是谁教你的法子？”他低头问。
见那书已被搁到窗台，被阳光照着，杭云素松了口气，听见他问话，红着脸轻声道：“是...是小时候哥哥教的”
“你哥哥？”
陈庭归挑挑眉，那杭家小子看着一本正经，倒是会哄小姑娘。
“大人...”他的表情让杭云素微微不安，下意识解释，“哥哥他其实与您一样，并不信鬼神之事，是我小时候有一回闹得实在厉害，哥哥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哄我的。”
“嗯...”陈庭归看着她，继续道，“所以呢？”
“所...所以...？”杭云素没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你特意与我解释，难道不是在担心什么？”陈庭归静静注视着她，眸色幽深。
杭云素心头一跳。
在陈庭归面前，她当真藏不住任何秘密。他只需看她一眼，就能猜到她最隐秘的心思。
她抿抿唇，抬眸与他目光相遇，轻声道：“大人，哥哥最近常去大学士府。”
“嗯，我知道。”
“那大人可曾听那位姓谈的公子提起过哥哥？”
陈庭归嗯了声，反应平淡。
杭云素捏了捏手指，又问道：“那大人觉得哥哥他如何？”
陈庭归瞥见她清亮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紧张，缓缓开口：“还算有些才华，潜力也不错。”
杭云素松了口气，能得到陈庭归这样的评价说明他对杭瑞景的印象不错，事到如今，既然她拦是拦不住的，不如索性帮杭瑞景一把。至于成与不成，她尽力了就好。
“大人，素素有件事想和大人商量。”思忖片刻，她鼓起勇气对陈庭归道。
“你说。”陈庭归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
杭云素见他面无不喜，微微放松了些，声音愈发轻柔乖顺。
“大人想必不知，哥哥他十分仰慕您，一直盼着能有机会与您交谈一番。如今他幸得大人恩典，能常去大学士府，若是碰巧遇见了，大人能否与他说上几句话？”
说完，她忐忑地看着陈庭归，等待着他的回答。
四目相对，她在那双深邃无波的眼里找不到任何回应，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是了，他如此厌恶杭家，又怎么会愿意去照顾杭瑞景的心情？何况这段时间杭瑞景去了不下四次大学士府，却从来没碰见过他，想必是特意不想见他的。
这两个月她过得太安稳了，竟忘了他的脾气，还有胆量提出这样的要求。
“大人若是不愿，只当素素没提过这事，哥哥他...”杭云素顿了顿，眼前浮现杭瑞景失望的表情，心头一疼，话便说不下去了。
陈庭归扫了眼她从自己腰间松开的两只手，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你对那小子倒是上心。”他语气微嘲，“我若有意避着他，又怎会让他踏进我府中？”
杭云素猛地抬头看向他，有些不相信他话里的意思。
“那...大人是答应了？”她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说话间，她两只手又不自觉围在了陈庭归的腰际，他面色微冷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终是极淡地嗯了声。
杭云素大喜过望，粉脸露出甜甜的笑意，朝他谢道：“多谢大...”
话未完，陈庭归已面色不愉地堵上她的唇，直到她呼吸用尽，微微挣扎，才放开她。
“出去走走，外面太阳正好。”待她面上潮红褪去，呼吸平稳后，陈庭归望了眼窗外道。
“嗯。”
她乖巧应了声，陈庭归将她一起抱下了榻。待她站稳理好衣裙后，牵着她的手出了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