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崔太傅的寿辰，杭久新这日特意早些下了值，到家梳洗重新换了身衣服后，便带着全家坐上马车出发了。
今日为着祝寿，金氏穿了件青绿底牡丹团花纹的缂丝薄袄，一头乌发梳得紧实整齐，髻间戴了一枚绿翡翠嵌宝石的华胜。碧玉通透水润，几颗西域宝石或红或紫，熠熠生辉，一看便价值不菲。左右再各插一支掐丝红顶小金簪，这般穿着既不打眼，又不会叫人小觑了去，最适合妇人交际的场合。
“母亲这样真好看，怪不得哥哥说咱们看起来像三姐妹呢。”杭云素望着金氏，笑盈盈道。
杭云初也点点头：“是啊，母亲这样，瞧着年轻极了。”
“听你们哥哥浑说。都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哪还能和你们小姑娘比？”金氏嗔道，不过听儿女这般夸赞，到底还是高兴的。
“这是咱们杭家头一回收到崔家的请柬，你们父亲格外重视，我们作为家中女眷们也不能丢了他的脸。待会到了崔家言行举止都要庄重些，可记住了？”
姐妹俩点头应下，杭云素有些好奇，想了想，还是问道：“母亲，这崔太傅家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父亲母亲都如此慎重？”
“嗯，是该与你说说。”金氏拍拍她的手，看向杭云初，“先前母亲将这崔家的情况都告诉与你了，你还记得多少，与你妹妹讲一讲。”
“是。”杭云初点头，理理思绪后向杭云素细细解释了一番崔家的背景渊源。
自前朝起，岷州崔氏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家族，以诗书传世，百年簪缨。崔家至今出过两任首辅，近十位内阁大臣，进士几十，秀才举子无数。子孙大多身有功名，且家风清明严正，无论桃林庙堂，都极受尊崇。
如今家族中身份最高的崔太傅早已致仕，但他是当今皇上亲师，地位尊贵。除了崔太傅的两个儿子在翰林任职外，族中也有其他入了仕途的子孙。虽没有祖辈位极人臣时的显赫风光，但论起清贵，整个永宁朝都无出其右。
“太傅夫人也还健在，膝下与我们同辈的孙女有四个，除了长孙女已出嫁，其他都还在阁中。还有几位嫂嫂辈的，今日应该也能见着，到时我们跟着母亲认一认。”
“嗯。”杭云素点头，微微感叹，“这崔家底蕴竟如此深厚，燕京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金氏笑笑：“崔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不是他们行事素来低调，这次寿宴请的人不多，恐怕半个朝廷的官员都会去贺寿。论起家族气象，这崔家说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了。”
杭云素不知怎么想起了东陵郡主。崔家这般的门庭也挡不住她上门抢亲，可见这位郡主到底有多受宠多跋扈了。
好在崔家的寿宴她应该不会来，否则自己恐怕得找个地洞躲起来才行了。
一路驶到了崔家所在的养育巷，甫一下车，便有穿戴整齐的下人迎了上来，接了贺礼，领着他们进了府。
和上次在国公府不同，今日崔家所邀人不多，她们刚进垂花门，便被一位嬷嬷笑吟吟地领着去了上房给太傅夫人请安。
崔家不喜奢靡之风，府里布置清雅，盆景花栽尤其多。时逢天气回暖，许多都已吐蕊开放，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十分好闻。杭云素向来爱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太傅夫人的院子在东面，她们进去的时候，已有人先到了，正屋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带路的嬷嬷将她们引到抱厦里等候，自己先进去通传。
“太夫人，北槐巷杭大人家的女眷到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屋里很快响起一道苍老和善的声音：“来了啊，快让她们进来。”
“是。”嬷嬷应道，走到门边朝金氏福了福身，“夫人跟老奴来吧。”
“多谢嬷嬷。”金氏客气地回了礼，带着杭云素姐妹俩踏进了屋子。
正厅里已坐了不少人，有妇人有少女，皆是一身鲜衣罗锦，金钗环翠。见她们进来，都好奇地打量。
上首的位置是空的，嬷嬷领着她们掀了帘子，进了内间，才看见一位约莫六十许的老妇人靠在暖榻上，身穿绛色福纹袄，头上系着宝蓝色寿字抹额，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晚辈金氏，给老夫人请安。”金氏恭敬地朝老妇人福身一拜，杭云素姐妹也跟着行礼。
太傅夫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呵呵笑道：“这就是泽善家的，今日还是头一回见，看着可是年轻。快请起吧，坐着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是。”金氏依言起身，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老夫人又让人奉了茶。
“如今这时节没什么新茶，这还是年节时宫里赏下的，凑合喝一口，可别见怪。”
“老夫人说哪里话，崔家诗书传家，便是这茶叶也沾着书香，哪是什么新茶可比的。”金氏也是玲珑之人，当下端着茶盏，笑语晏晏。
“这孩子，还真会说话。”老夫人指指金氏，对身旁的老嬷嬷笑道。
“我看杭夫人不但会说话，孩子也养得好。”那老嬷嬷的目光落在杭云素姐妹身上，上下打量一眼，赞道，“老太太瞧瞧这两个姑娘，跟两朵花儿似的，多招人稀罕哪。”
“哦？是吗？快过来让我仔细看看。”老太太来了兴致，抬手招了招，金氏便示意她们起身过去。
姐妹俩走到榻前，朝老夫人行了礼，便站定了任她打量。
老太太的视线先落在了她们的脸上，笑道：“我早就听说泽善有一对双生女儿，样貌却是不同。今儿一瞧，竟是一个赛一个得漂亮，你们夫妻俩有福气。”
“老太太谬赞了，这两个丫头也没少教我们操心。听说崔家小姐个个知书达礼，贞静贤淑，才教晚辈羡慕呢。”金氏谦虚道。外头坐着的几位妇人相视一眼，皆淡淡一笑。
老太太也笑了笑，目光在杭云素姐妹间来回了下，慈声问道：“你们哪个是大的？”
“回老夫人的话，初儿是姐姐，素素是初儿的妹妹。”杭云初福了福身，恭敬答道。
“好，好，是有当姐姐的模样，听说已许了婚事，说的是哪户人家？”老太太又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杭云初应道，脸忍不住微微泛红。
“呵呵，是个好人家，也是有福气的孩子。”说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杭云素身上，眼里忍不住浮起一抹惊艳。
“泽善年轻的时候我瞧过一眼，这孩子倒像她父亲多些，是个好相貌。你这两个姑娘模样气度都合我老婆子的眼，瞧着舒心得很。杨妈妈——”
她侧头唤了声，身边的老嬷嬷笑着应了，从袖子里取出两个精巧的小荷包递给了杭云素姐妹：“两位小姐快拿着，我们老太太平常可难得这么夸人，可见是真心喜欢二位小姐呢！”
见杭云初看向自己，金氏笑着点头：“老夫人赏你们小辈的，收下吧。”
两人这才谢过，收下了荷包。
老太太心情很好，看向金氏道：“从前你们一直在外奔波，难为泽善一直记得老爷子，这么多年也没断了来往。如今既然来了燕京，有空便多走动走动。”
“是。”金氏笑着应下。
“咱们大人在这说话，这两个姑娘怕是闷得慌。”老太太说着，朝外间看了一眼，“幼兰，你带这两位杭家姐姐去你们院子里坐坐，记得好好招待人家。”
“是，祖母。”外间响起一道娇嫩的少女声音，接着帘子被掀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先朝金氏福了福身，然后看向杭云素姐妹，小脸上笑意腼腆：“两位姐姐，跟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