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何夜白歇了一口气,看着破风的反应。
她现在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悄悄命令花精做好保护措施,谨防破风想不开要轻生。毕竟竟如此沉重的事实真的不是一个五岁小孩所能承受的。
没想到破风听完后对着何夜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却已经闪出了泪花:“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本王子才没那么蠢被你骗。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母妃要担心我了。哦,对了,我弟弟明天就要满周岁了,你要去参加吗?不来也没关系......不来......不来......你不来就不来!”
破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却似乎有什么记忆在不断地涌入脑海,竟跟何夜白讲得相差无几!
直到他见到记忆中的母妃落下城门,甚至在她落下的的前一秒,他的母妃,烨蘅公主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了他,并用口形唤出了一个字:
走!
那时候城中上万百姓被草原军队驱逐出城,路过城门口时,一人一脚将烨蘅公主的尸体踩得支离破碎。
没有人关心她是谁,就算是公主又怎样?国都破了,你就算殉国又有什么用?
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能管你这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边去的公主?
破风听了烨蘅公主的话,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那时候他才六岁,就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心凉薄。
......
......
......
破风滞在原地,他浑身突然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一路惊慌地跑出了黄金屋,来到大厅中央,看到那正在小灶上烧开的水就提着往脚上浇!
母妃的脑浆溅到脚上了。
恶心,止不住地恶心。
虽然现在脚上什么都没有,却就是没来由地感到恶心,为他的无能感到恶心。滚烫的开水淋到肉上,他不觉得疼痛,反而还有一种释怀感。
总算是看不见这烦人的脑浆了。
何夜白也紧随其后,看到这一幕震惊于心疼交杂。此时破风一脸无神光着脚坐在地上,双脚烫红,已经是烂泡不止,脚边还丢着一个被打碎的陶壶!
“你是不是疯了!”
何夜白冲到破风的身边抱住他:“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提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可你也不能做傻事啊!”
记忆虽然只恢复了一点,可破风的语气神态却与刚刚截然不同,他的心似乎在一瞬之间苍老了数十倍。
破风用力推开何夜白,用手砸着自己的双腿:“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无能!我谁都保护不了!我就是个废物!”
何夜白看劝不动破风,便将他用力搂进怀里,让他再能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破风,你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任你怎么做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我求求你,不要再做傻事了!我求你了!”
却听到破风在他怀里的啜泣声:“人人皆是恶魔,我要他们都去死!”
何夜白轻轻地拍着破风的背,说道:“若是你对世人寒心,那便由我来温暖你吧。”
这是她头一次对人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也是她真心所想。
破风很快就累得脱力睡着了。
趁着破风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何夜白赶快给他的脚伤做了个紧急处理。不过这脚毁成这样,要想好可能要受不少罪了。
虽然何夜白清楚了前因后果,不免有些担忧。毕竟按照常理来说,现在破风本应该在瀚海上领兵打仗,可现如今又因为归雏而沦落至此。军中若无主将,魔军若是趁此时进攻该当如何?
何夜白摇了摇头,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更不是她所能关心的事情。
她只庆幸破风在归雏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她何夜白,而她又正好将他带回了百妖岭,这个外有结界,内为她主宰的地界。至少只要不出百妖岭,何夜白就能保证破风不受到一点伤害,直到熬过归雏期。
而且就算出了百妖岭也不怕,九君山方圆百里的野生妖魔都为何家制辖长达百年,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敢靠近何夜白身侧。
这简直就是渡劫作弊了有木有!
破风已经好几天不讲话了,甚至连房门都不出一步。
这些天来他日日被不停恢复的童年记忆所折磨,蜷缩在被窝里,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他。除了每天定时脚伤换药以外,何夜白自己也很难靠近破风,连每日送去的饭菜也没动几口。不过好在他没有再动不动就轻生自残了,这也算是比较令人欣慰得到一点了吧。
破风要走过的这一关,是心魔,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到他。这六万年都自己一个人抗过来了,再走一遍又能如何呢?
他的眼底深藏着的些许阴霾也在何夜白的疏导下慢慢开始消散。
还好,这次有人陪我。
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拖了这福,破风的脚伤倒没有发炎溃烂的情况。在何夜白的精心照料下,恢复迅速,理论上来说现在是已经好到可以活蹦乱跳的程度。
一连半个月过去,年关将近,何夜白便借着要下山采办年货的理由拖着破风出了门。
破风假借脚伤的由头闭门不出,于是何夜白从仓库里翻出来一个两人座的雪橇车,道:“谁说我们要用脚走了。”
破风没了借口,硬是被何夜白也拖上了雪橇。
此时破风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正是在草原上受苦受难的年纪。不过他个子却没有随着年纪一起增长,还是跟个小不点一样,连灵力也都没有恢复一点。
他原本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胸脯,呈疏离状。不过何夜白倒是很热情地把破风给搂了过来,将破风包裹在自己的毛绒斗篷里。
毕竟小朋友这么可爱,这么好欺负,要是不趁着小的时候不多抱一抱等他长大可就没机会了。
破风一下子埋在何夜白胸前,顿时羞红了脸,一路无言。
而狐狸管家劳心劳力,不仅要会看家、洗衣、做饭还得拉雪橇。
彼时六只狐狸管家拉着雪橇车穿梭在林间,速度极快,转眼间便看不见影子,只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车痕。
下了半个月的大雪总算是停了,太阳好不容易在蒙蒙的雪天里露出了头,射出不带一丝暖意的光芒照亮大地。
此时天地间浑然一色,银装素裹,初阳微升,轻风拂过,夹杂着刺骨的寒意。有几只松鼠在雪地里一蹦一跳,偶尔抬抬头,警惕地望向四周。
雪橇车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他们两人就停在百妖岭结界门口。
何夜白抱着破风下车,然后让狐狸管家先回去了,等他们回来时再出来接他们。
以狗福镇为中心向外扩散,这方圆百里的地貌景观都十分地奇特。
狗福镇自己本身其实就坐落在九君山山脉上,并且地理位置相对偏西。自身地势较高,往东是气候宜人,降水较多的平原,往西则成了著名的布涅大沙漠,往北不下十里就是九君山脉主峰九君山。
而百妖岭便坐落在九君山与狗福镇之间,结界之外,就是广袤的山地草场。总而言之,这草场不下雪,雪橇拉不动,就算出去结界也没用。
于是何夜白换了一匹老马,与破风慢悠悠地骑行在天地之间。一山跃过一山,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走到狗福镇外。
反正她就是带着破风出来散心的,慢慢来,又不急。
狗福镇的昼夜温差很大,不像百妖岭主幻境一样表里如一。虽然是冬季,不过因为靠近沙漠大白天还是热得慌。
又因为这里里中原地区较远,风气习俗大不相同,没有太大过年的氛围。大街上照常人来人往,商旅不绝,热闹非凡。
何夜白一路上都在同破风打趣儿,说什么要给他买一身新的女装,最好还是大红色的过年看着喜庆,金银钗环都得来一套,能弄成福娃那样最好。破风听完气得差点要跳马自裁。
何夜白一路进镇一路买货,等到购物清单上的货品差不多都给她买齐的时候她才停在了一家成衣店门前。
好在何夜白还剩点儿良心,没真给人家买了件女装。不过还是挑了一件兔绒做的大红衣裳,过年嘛,喜庆最重要。并且同时还拣了几款样式不错的布匹回去准备给自己也做一身。
一次性买全了所有的东西,大大小小足足有十几包货品把这匹老马给压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光是那五袋大米就已经很令马窒息了,何夜白没敢再坐上去,牵着马往回走。
破风终于脱掉了让他憋屈了十多天的女装,十分高兴,脸上止不住地笑意,沿街撒着蹄子乱窜,没多久就看不到人影了。不过何夜白也不急,反正他身上绑着子铃,就算走丢了也不是找不到。
路边的一个首饰摊上的货品看着卖相似乎不错,于是何夜白停下脚步开始挑拣。正当她为破风挑选的发带付钱时,一只男人的糙手横空伸了出来,手上放着几枚铜板:“这钱,我替这位姑娘付了,不用找了。”
瞧着穷酸样儿,装阔绰想调戏女人只出得起这么几个铜板,啧啧。
小摊老板如是想到。
何夜白一愣,觉得这个没事替她付钱的人怕不是有毛病,于是她便抬头想看看此人生何模样,意欲何为。
那男子约摸二十来岁的样子,身着黑衣,腰上佩剑,有八尺之高。要是光看背影会有一种美男子的错觉,只可惜相貌过于平平,甚至在嘴唇上方还长了颗媒婆痣。
何夜白伸手推回了那人的银两:“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却让公子付账,夜白受之有愧。”
那个男人将银两推了回去,顺带搭上何夜白的手,趁机坎了一把油水,“原来姑娘名叫夜白啊,这么点儿银子能换到姑娘闺名,不亏。”
“什么银子,明明就是铜板!”小摊老板吐槽道。
那人又说道:“鄙人姓张名端,帝都人士。今日与姑娘萍水相逢,一见倾心,不知姑娘是否已有婚嫁?若没有,不妨,随了鄙人?”
只要不看那男人油腻的咸猪手摸上何夜白纤纤玉手的动作,乍一听还有种才子遇佳人的错觉。
彼时何夜白还没耗尽半身气力去生娃,灵力充沛,能耐不差。她随手一翻,便解了张端作妖的手:“公子请自重。”
张端装了两下翩翩公子就装不下去了,直接原形毕露,猝不及防地搂上了何夜白的腰:“会反抗的女人,我喜欢。”
何夜白没想到对方也是个修仙之人,有点儿实力,还暗暗用法力制住她。她一时之间没注意,就给人揩了油水。
何夜白当真是素质好的很,身处如此境地也能一声不吭,默默地掏出一把匕首对准张端的命根子,淡淡道:“我劝你最好赶快放手,我不是那么好惹的。”
张端双手不安的往何夜白身上乱摸了起来,并且口中吐出几句污秽之词:“你这小婊子,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出来招蜂引蝶,自己伤风败俗还要我自重?就你这屁股,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操过,我摸你一下怎么了?”
周围路人见到有好戏看不觉都停了下来,把首饰摊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指点点。
何夜白叹息,我都说了让你放手了,你自己不停劝可就怪不得我了。
刚要动手,就听到嘈杂的人群外一声稚嫩的吼音:“混账玩意儿,还不快给老子住手!”
此话一出,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破风站在路的尽头,一手指着张端,脱口而出道:“你要是再敢碰这女人一分我就剁了你!”
这话虽从一名六岁孩童的嘴中吐出,却携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张端不自觉地松了手,又突然反应过来,勒紧了何夜白的脖子:“小屁孩给我滚远点,不然你知道后果……啊!!!”
话尚未说完,何夜白就送给张端一个断子绝孙刀,并趁此机会挣脱了张端的束缚,冲出去抱起破风上马就跑。
张端则痛得抱住大腿趴在地上打滚,鼻涕眼泪一块流,边哭边大骂:“臭婊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啊!!!”
“我靠,居然捅偏了!竟然没断了他的**”何夜白脱口大骂,想到破风还在身后,为了维护自己知心大姐姐的形象,又马上改口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呢。破风小弟弟你可不要学人家说脏话呀!”
破风一脸不可置信地在风中凌乱......世界观逐渐崩塌......
这年头的女人都这么彪悍的吗?我是不是见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不会一会儿要杀我灭口吧?!
破风紧紧地抱住小小的自己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