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荷唇边挂着一抹笑容，信步踏入小山居的大门。李氏略有些迟疑地跟在后头，不时抬头看向自家闺女的后脑勺。
这丫头真是大了，个头长了不少，似乎比她还要高了……
“荷丫头。”她终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林初荷的胳膊，“娘用不着你送什么礼物，花那个钱干啥？我如今吃穿不愁，手里头也有余钱，只要你们几个孩子都稳稳当当的，娘就比啥都高兴，何必……”
“娘——”林初荷拖长了声音，拍了拍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我自然知道银子难挣，不应该太过铺张，但有些钱花出去，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挣得更多。我敢保证，这份礼物你肯定喜欢，而且，非要不可。”
她说着便径直走进那间专门用来会客的房间，程老板是已在那儿候着了，见她进来，立刻起身拱了拱手：“林姑娘，好久不见了。你小山居生意兴隆，我们这些小商户，看在眼里只有眼馋的份儿啊！”
林初荷先安顿李氏在稍远的桌边坐下，自己则在程老板对面与他一起落了座，抿嘴微微一笑：“程老板当真太客气了。最近鸿运饭庄生意可好？”
程老板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打了个唉声：“林姑娘，你这明明知道的事，何必再多问这一句呢？”
“哦？我应该知道甚么？”林初荷顺手接过伙计递来的茶，一脸不解地看他。
“你当真不知？你大哥回来，就没跟你说点啥？”程老板微微一怔。
自打将那烤野物的方子卖给鸿运饭庄之后，林家槐不再去铁树巷摆摊，但每隔三五天，总要往镇上去一回，为的也就是给鸿运饭庄送各种野物。
林初荷就笑了：“您这一句可真是问得我云里雾里。您也瞧见了，家中在修房子，我还得张罗小山居的事儿，成天忙忙叨叨的，我大哥呢，也不是个闲人，就算有点空余时间，也都用来照顾我有孕的嫂子，因此，我们两兄妹倒真难得凑到一块儿说上两句话。不知程老板指的到底是什么？”
程老板有点坐不住，左右看看，忽然就是一挥手：“咳，林姑娘，我就照实了说吧，我那鸿运饭庄是做不下去了！虽说家境还算过得去，但家父也不会允许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挥霍，那铺子，我预备盘出去！”
林初荷心中并不觉得怎样，事实上，在与那程老板第一次见面时，她已经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她以为这程老板怎么都能再撑上些时日。可现在，这才过了几个月？
程老板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只管接着道：“我这人，可能就不是那做买卖的料，这些年干啥赔啥，家父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鸿运饭庄还算是我撑得最久的一个铺子，算算日子，也有两年多了吧。我想着这开饭馆儿，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感兴趣的事儿，兴许能做得好点，谁知还是这样。”
“我那铺子虽然不大，可难得的是地段好，人流大，周边都是些各式各样的商铺，到了饭点儿，那些逛街的人走得累了，肚子饿了，总得进来吃点啥，喝点啥吧？既然这铺子已经决定要盘出去，我也没啥好说的，我对买主也只有一个要求，就是那铺子往后还得继续开饭馆儿，不管咋说，我店里那几个老伙计也跟了我两三年了，不能我一走，就叫他们没饭吃。”
林初荷听得认真，脸上却是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程老板跟我说这些是啥意思？”
“咳，林姑娘，咱都是聪明人，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程老板一拍大腿，“谁不知道你小山居开张还不到一年，就已经做得风生水起，就算在京城之中，也颇有名头。那说明啥？说明你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啊！你能白手兴家，把小山居带出来，我那铺子交给你，那指定是不会有错的！”
“程老板说笑了。”林初荷仍旧淡淡地道，“小山居酿酒，你的鸿运饭庄是做吃食的，虽然都是喂进嘴里的东西，但差别可真是大了去了。再说，程老板怎么知道我对开饭馆有兴趣？”
那程老板倒是很实诚，大大咧咧地道：“我不知道哇，我这不是来问问吗？那铺子我当初很花了点心思，就算要盘出去，我也想交给一个能让我放心的人。林姑娘若能接下我的铺子，我往后，也能安心。那要是你没这个打算，我就再去问别人呗！”
林初荷微微低了低头：“程老板高看了，我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当不起。不过……”她话锋一转，“程老板就没想想，为什么这铺子开不下去了？”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程老板费解地摇了摇头，“要说起来，这鸿运饭庄，可着实费劲了我的心思。厨子是我花大价钱从县里请的，店里的装潢，也是我每天盯着工人一手一脚地做，哪怕有一丁点不合心意的地方，都会让他们立刻返工。至于菜色，那就更不说了！这两年，为了搜集各种做菜的方子，我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现如今我那店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出来的菜，怎么就是不行呢？”
林初荷看着他没有搭腔，等他继续往下说。
程老板叹了一口长气，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林姑娘，有一句话我说出来，你可别不爱听。你大哥烤的野物，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但再怎么说，它也不值一百两银子。我之所以肯出这么多来买这方子，就是看他那儿生意不错，心想就算多花点也没关系，总能赚回来。可……我店里的大厨按照你哥的方法烤的野物我也尝过，虽不及，却也差不了多少。我就是不明白，咋到了我这儿，就卖不出去了？”
见林初荷仍然不说话，他就有点着急了：“哎呀，林姑娘，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把这铺子盘出去也不为赚钱，就是想给它找个负责可靠的买家，能把它经营好。一百二十两银子，连店带伙计，我都转给你，价钱也还能再商量。你想要不想要的，一句话，咱都别打哑谜了成不？”
“嗬，程老板真是急性子。”林初荷终是笑了起来，“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铺子我的确有点兴趣，不过，也得等我过两天去镇上瞧瞧再做打算……”
“也别等两天了，就今天，行不？”程老板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我坐家里马车来的，眼下车就在山下等着，林姑娘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一块儿去瞧瞧，到时候，满意不满意的，咱当面说清楚喽，这多便当？”
林初荷就看了李氏一眼，点了点头：“娘也跟我一起去，顺便，咱们还能去瞧瞧林小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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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风风火火地立刻下了山，很快到了位于河源镇顺安街的鸿运饭庄。
小山居的花果酒在这里卖了好几个月，林初荷却还是头一回来，见周围果然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街上挑着担子的货郎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也都是镇上的百姓，在各个摊档前驻足停留，精挑细选。
林初荷心中有数，手臂虚扶着李氏，随程老板进了鸿运饭庄的门。
这铺子果然如程老板所说，实在算不得大。大堂中摆上六七副桌椅已是极限，由于只有一层，也并未安排雅间，因此，能招待的客人着实有限。但这铺子也自有它的好处，光线充足，窗明几净，后院也还宽敞，由于程老板很讲究，在布置的时候颇花了些心思，而且，厨房里锅灶盆瓢齐全，若真个盘下来，几乎用不着再翻新，只稍作调整，便能立刻开门做生意。
李氏也是个喜欢下厨的人，进了店里便前前后后转悠了一大圈，跑出来压低了声音对林初荷道：“可了不得，他家厨子方才跟我说，厨房里用的锅啊勺啊铲子啥的，都是从县里花大价钱置办的，一看就是好东西。那程老板在这饭馆儿上可真是花了不少钱，咋就开不下去了呢？”
林初荷笑而不答，转头对程老板道：“我跟我娘回家商量一下，三天之内，肯定给你一个准信儿。”
说完便告辞离开。
李氏满脑子浆糊，一从顺安街拐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抓着林初荷胳膊问道：“丫头，你还真打算把这铺子买下来？一百二十两，这也不是小数目啊！他这儿生意又不好，万一到时候你赔钱咋办？”
林初荷搂了搂她的肩膀，笑着道：“娘，你说他这饭馆儿为啥开不下去？”
“我就是不明白啊，这不好好儿的吗？是菜不好吃？”李氏一脸费解。
林初荷拉着她左右看了看：“娘，你也瞧见了，这顺安街都是些最普通的商铺，来往的，也都是寻常百姓，环境也决计算不上清雅，城中有闲有钱的富人吃饭都讲究环境，这地方人多手杂的，谁会来？于是，鸿运饭庄也只能做做老百姓的生意。”
“老百姓吃饭讲究的不外乎三件事，好吃，分量足，价格实惠。方才我看了看菜单子，他鸿运饭庄是什么都有，价钱可也不便宜，厨房里装菜的碗碟都十分精致。精致？说白了，不就是小巧，装不下几块肉吗？他这地方老百姓吃不起，也不愿意来，那些个有钱人呢，是不屑来，他做得太多，劲儿使得太猛，反而什么都没做到。你说，他生意怎么能好得起来？”
李氏听得目瞪口呆：“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啊。那，你到底儿是个啥意思？你方才说要回家跟我商量，是……”
“这铺子我打算盘下来。”林初荷眯眼笑了，“这就是我送给娘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