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话
秦风前脚走后，妙音师太便拉着清玉的手，与她秉烛清谈。
清玉问道：“师父，一个人动了真情会怎样？”
妙音师太轻开莲口，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缓缓答道：“既想纠缠，又想放弃，既想靠近，又想逃避，既想每天都见到他，又讨厌见到他后，自己不再是自己，因为思念太痛苦，可是想忘，又忘不掉。”
“那两个人真的能永远在一起吗？”
少女情怀总是诗，清玉对世间的男女情事还是处于一个懵懂的年纪。
“人生无常，世事沧桑，三年五年还能尽力，说到永远总觉得有些勉强。”
“若是……若是偏要勉强呢？”清玉捏着衣角，低敛眉目，小心怯怯的问。
妙音师太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的这个思情心切、春心萌动的徒儿。
“你是想山下江南市的偏远农村中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学同学吧？等着他清北大学毕业后，功成名就，到时候再来娶你？”
“师父，我没有……没有，唔。”清玉羞红了脸，急忙辩解道。
这时清玉想起了那天借着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缓缓踩在青石板小路上，她偶尔会俏皮地双手负后轻快地跳着格子，然后转身对他嫣然一笑。
想念想念，一经想起便会念念不忘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师父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有一种酒名叫女儿红，按照自古以来的风俗，家中有女儿诞生之时，便会埋下一坛酒，饮酒之时便是女子出嫁之日。除此之外，也有状元红，则是家中男子考取功名时，方才取出宴客……
有一个词曲名也叫女儿红，是说那江南水、江南酒和那江南城的女子。
江南之南，黄梅时节家家雨。
以木鱼声作伴，妙音师太闭上眼睛，缓缓唱道：一分米黍气绕梁，两分流水天微凉，正值三分杏花香。一声春雷埋一坛，过了十八年，女儿红，女儿笑，女儿娇，新酒变陈酿，小娘在等披红装……
妙音师太，声音妙曼婉转，声线优美，唱腔绵长，很容易让人带入进去，脑海中生成有故事的画面。
听到此处，清玉的神情好像有些恍惚，最终轻轻叹息一声，原来这支曲子的结局，并不像酒名那般美好。
曲中那名女子，等了很多年，仍是没能等到远在他乡的公子，而她也没有为其他男人披上红装，就那么死了。
按照习俗，若是家中女子未曾出嫁而夭折，那一坛女儿红酒便会称作花雕，也要取出喝掉。
曲中末尾，说那位公子最终返乡，虽然已经高中状元，但只能在坟头独饮那坛酒。
果然读书人皆是负心人，最负痴心人。
他也不会像那个状元一样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他若是清北大学毕业后，还会看得上自己吗？大学里这么多年轻靓丽的小姑娘，他还能想得起山上还有个一直等着他的姑娘吗？
清玉陷入了深思，此时她的心境已经紊乱，吃斋念佛，纤尘不染的心越发有些悸动。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之一，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喜欢的那个人，就像彼此站下下雨的屋檐下，你不能上前说一句，“一起走吧，因为你连雨伞都没有。”
好想去找他啊。
“那师父，一个男人彻底喜欢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偶尔像个孩子，偶尔像个兄长，偶尔……又像个父亲。”
“那神虚道长像什么？”清玉挑了一下眉头，兴致勃勃的问。
刚开口她就后悔了，自己不该多嘴过问庵主的私事。
“他呀？”妙音师太也不介意，只见她沉吟了一下，抿着嘴角开口道：“像个榴芒。”
得到妙音师太的允许，老道士向小院马不停蹄的飞奔而来。，
正在兴高采烈的准备推门进来的神虚道长闻言，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秦风跟在师父后面，都来不及扶他老人家一把，看到师父对师太的这个一见面就跪舔的态度，只觉得，卑微，太卑微了，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气喘如牛的老道士自觉得在仙子面前有失风度，急忙正直了身子，觍着脸赔罪。
“妙音大妹子，我来啦，嘿嘿嘿。”
秦风在后面用手肘戳了一下师父，提醒他要注意仪态，不要上来就舔。
做男人有点骨气，别当舔狗，免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头戴黄冠、身披道袍的老道士整理好衣冠，一改之前见到师太就失态的禽兽模样。
一秒变正经的老道士捻着一缕雪白的胡须，轻轻飘到妙音师太床前，极富仙人气势，当得起出尘二字。
秦风朝清玉师姐使了一个眼色，心思细腻的清玉立马会意，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子，顺带着拉上了房门。
“麻烦别人是我这辈子，最不喜欢干的事，但凡事都有个例外，这次我想拉下这张老脸，麻烦你一次。”
妙音师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道士，认真的聆听着，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字，她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跟自己表白了。
老道士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这是第八十一次表白了，虽说早就习以为常，可还是紧张啊。
真特么紧张，比渡劫时还紧张。
“麻烦你和我结为道侣好吗？”头戴一顶高冠的老道士，像一朵绽放的莲花。
……
妙音师太闻言露出一抹姨母般的笑容，果然还是死性不改呢。
“那我考虑考虑。”
虽说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妙音师太风韵犹存，她歪着头，微微一笑，媚眼弯弯，好看笑靥。
慈眉善目的模样，像极了爱情。
“考虑考虑……”
虽然没有明确的拒绝，但在老道士的观念里，没有直接叫他滚，那就是答应了啊，没有明确的答应，那也算是默认了嘛。
如同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露的老道士欣喜万分，顿时气血上涌，满面潮红，语气之中也是难掩兴奋。
“好！好！好！！能考虑就行，哈哈哈，考虑就行，不用急着答应。”
“那个啥，妙……妙音大妹子，你的关节炎又犯了啊，我来，我来看看……”
今天他朝师太的内心迈出了一小步，可对他整个人生来说算是妥妥的一大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