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让大家在彼此怀揣着,不同而沉郁的心情下,缓缓拉下帷幕。
为了让道祠能住下这么多人,九叔不得不在午夜子时之前,目送秋生离开祠堂,骑着脚踏车前往市集里,让他去姑妈家开的店中借宿休息,自己则和文才简单梳洗一番,等到子时一过,陈师傅带领他的金主小队,蹦蹦跳跳的从荒野向省城运货去了。
看到在给义庄供奉上完香,睡得如同死猪般趴在草皮床的文才,九叔不住的摇了摇头,显然作为道家子弟,他倒是没有这个心境,只能翻身半躺在旁边的一处横板上,闭目养神浅睡了起来。
睡眠有浅睡和深睡,九叔也是为了怕住在道祠那些不名来历的人,趁夜晚乱来,才屏住呼吸,默念几篇道家典籍,静静的感受着夜里的寂静,到他这种境界后,肉体休眠,和精神休眠完全可以分开,现在的他就是典型体睡神不睡,随时都有可能根据周围环境的变化,从床上爬起来检查情况。
晚上依旧是那种静悄悄的氛围,不过九叔却明显感觉到了今天里的轻响和异动,“唦唦”像是夜风般轻轻拂动杂草的声音,有节奏的每三秒微微在草堂屋顶低低擦过,每次风吹拂的位置明显得变化不一,有着七八寸大小的地方,完全不像之前那只猫的爪子大小,换言之屋顶上应该有一个人。
九叔的眼睛陡然间睁开,行迹如此轻盈谨慎,难不成梁上多了一个贼人,想来道祠旁边的义庄行窃,难道是陈师兄引来的小偷,不对,他的身形似乎轻轻移动了几步,就在屋顶上停了下来,所以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别处。
难不成是为了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骤然想到了这里,九叔完全没有了好好睡觉的心情,毕竟没什么比打扰他休息兴致的事情,令人讨厌了,更别说还要替那些红颜祸水处理采花贼。
念及此处,九叔轻轻的翻了个滚,从横板上悄然间跃到地上站稳了身子,迅疾几步冲了出去,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在他意料之外的反而是,旁边草堂的屋檐顶处的确有一个人,于夜风中悄然间打坐,不过他的身形一动不动,完全不像是一副恶贼行径。
“哼。”九叔轻轻一笑,猛地从地上一跳,蹬腿间从房梁间借力疾踏,一步一跃,就像是爬梯子一样直跳上了屋檐,他嘴里的声音倒也不大,“不知是哪位梁上君子,夜间造访,有何事向林某人请教啊?”
“实在是十分抱歉,深夜造访有些唐突,不过,希望林道长莫怪,也并没有恶意,只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借你屋顶休息几分而已。”屋顶上的是一个略显消瘦的年轻人,说话颇有几分气度,透过他那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能看出他现在的功力,基本上和自己相差无几。
“还真是功夫出年少。”九叔赞许的看着对方,再想想他两个不成气的弟子,几人从年纪上来讲基本相差无几,然而他们现在还没摸到气感的门槛,而眼前这个人,不仅天赋异禀,从他身上隐隐能感觉到已经和自己并肩齐驱的境界了。
“不知这位小兄弟师承何处?”
“我?在下没人教诲,也不过是独自专研几分功夫而已,倒是令林道长见怪了。”年轻人的身上穿着长衫黑裤,俨然是一副平民百姓的普通服装,比起来之前流民身上那些怪里怪气的装扮,显然他的装束更加正常了许多。
九叔基本看不出面前的人,有可能会是什么地方的门徒,但极大几率是道家的人,毕竟现在也唯有道家各教各派,还在修行各种各样的内家功夫,只不过从内家拳脚找到气感,并成功积蓄到功力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像眼前这样天资充沛的人,显然并不常见。
“小伙子,想蒙我,以你的境界,不如下来,到院子里和我走两招如何?”九叔心里起了爱才的心思,再一个也想从他的功夫中,试探出究竟是哪家道派的门下弟子,想到陈师兄嘴里提到的两个小麻烦,他就苦涩异常,果然再惊才艳艳的,也都是别人家的弟子。
说着,九叔在草席铺着的棚梁上,迅疾的以脚尖轻点几步,试探性的伸拳向着面前人打去,令他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随着他探出一拳,那少年的行动略显踉跄和狼狈几分,才堪堪避开他那用气机锁定好的一拳。
莫非此人也只是对气感有特殊天赋,并没将师门的内家拳脚学精?九叔低“哼”了一声,颇有教训意义的轻声道,“既然没有本事,就不要乱跑到别人家的道祠上串门,省得为你家长辈丢人!”
一边说着,九叔手边连忙挥起两拳,使得是他茅山道门罗浮拳十八式精要的“青鹏戏客”,拳势以环抱招式笼罩向少年,而他的突然动手,显然将对方一时吓得不敢正面应对,忙脚下用力一蹬,踢的整个屋檐都微微的颤了颤,少年顺着后方在空中翻了个身,就纵身朝院子里落去,忙转身就跑。
“想跑?”九叔的反应倒是挺快,从脚底下抽出一张布鞋,以茅山道中“五雷掌法”中的一式“掌心雷”暗器手法将布鞋给甩了出去,正中少年的背心,一股劲气打得他,浑身上下微微一颤,就连他刚才运功逃走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这“五雷掌法”倘若配合使用暗器“雷珠”,是专门杀人灭鬼的利器,就算用的是没有火药的布鞋,其中蕴含的特殊劲力,也远非少年能防的住,从某方面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身怀大量功力,手上功夫一般的孩子,若非是遇上了九叔,单凭他的境界,收拾自己那两个不成气的弟子,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少年一滞的片刻,九叔从身后轻点几步,翻身就跳到了对方身前,但见少年双脚猛地朝地板踩踏间,甩腿以脚跟向后借力,左腿抬起就以脚尖朝着他猛地踢去,可他九叔也算是老江湖了,也不愿意太过欺负面前这小年轻,不慌不忙架起双掌,率先将双掌挡在小腿前方,拦住了这一脚。
见一脚没踢着九叔,少年不慌不忙,左脚落地后,右脚借惯性再踢出一脚,同时提气间,紧跟着右脚后面,左脚一跳迅速踢倒了右脚的后跟处,更递了一股子力气,在右脚上,朝九叔踢出了双倍攻击的一记强攻。
显然九叔没有继续拦招,知道这一脚厉害的他,迅捷向后微微退开一步,让少年的一脚踢了个空,而对方险些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也幸亏是少年的武功不差,找出机会双掌在地上撑了一下,翻个滚拍拍手就从地上重新站好了。
从这一套粗劣的直攻腿法上,九叔还并不能够看出,眼前少年师承何脉,他当然也比较清楚,有些人先天就有少量的内力,可是像他这种内力,应该更多可能是练来的,普通人是不可能积蓄如此多的功力。
除非面前这人是道家祖宗三清转世,才有可能不止功力深厚,甚至体内还结有道家无上金丹,而这个可能更扯淡……转世一说是佛家理论,道家可并没有什么灵童和活佛的言论。
但是有些人刚出生就天资过人,随着体内一些经络俱通的因素下,呼吸吐纳间,经脉中就可以贮存大量内气,进而形成一些浅显的“功力”,功力通过经络七窍在体内运行间,会产生一些特殊的效果,这就是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人,要么聪明过人,要么天生神力,老一辈人甚至还有一说叫“开窍”。
而天资愚鲁平凡的人,更被老人戏称为笨的不“开窍”,其实在更早的年代中,还有种用来推拿按摩的手法,专门辅助经脉集气运功“开窍”,西方古佛“密乘瑜伽”中亦有伸拉经脉,达到“开窍”的同等效果。
不过,在那种年代下,有些人甚至使后代为了“开窍”,对自己骨肉病态到近乎虐待孩童,变得不择手段,后来也因为道德和人文社会的不断进步,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九叔现在能完全肯定的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最起码是个好苗子,再一个就是他在岁数不大的年纪下,甚至刻意的锻炼过自己的能力,才能使他在加冠成年前,依旧保持经脉处于贯通的状态,不然,任何人加冠成年后,在未加用功力开导经络能力情况下生活的时候,都有可能导致经脉重新整合闭塞,能力开始逐渐退步。
可是任何一个完全不懂气感的人,能积蓄到如此功力,并摸索着默运内力,在任督二脉中运行锻炼,并能将功力越积越深,这种几率都实在是低的十分可怜。
而九叔接连的几招试探,都感受的出来面前这个年轻人攻击直截了当,没有半点花招和套路,一旦看出来跟他近身相交,只得连连避让开来,要么就是用他还算是显得灵活一点的腿脚功夫,极为狼狈的和他硬碰硬。
“难不成这个傻小子,果然是江湖上一个无门无派的呆瓜?”九叔暗自琢磨了半晌,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眼前的少年,身上的功力应该是家传秘法所修炼。
“小子,我问你,你又叫什么名字,到此难不成是为了那两个女人?”九叔虽然心里动了收徒之意,可是他对此人品性行为十分不了解,也未敢就此随意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