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衾柳侧首看向她,眼神柔和,未因她出言不善而无丝毫不悦,只是随即要将手中的药瓶递到她手中,顺便让出了床榻前的位置。
燕姝晗发了发愣,利落接过东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会?”
林衾柳摇摇头,笑道:“当然不是,郡主在朝灭五年,这种事想来已顺手拈来,三殿下也可放心。”
朝灭、朝灭……戳人痛处,一击而中。
此时,元澈也已进屋来,闻言道:“晗初郡主,谨言慎行。”
燕姝晗讽刺地哼了一声,顺势坐到床榻前,一点点在元誉的伤口上撒上止血的药粉,眼神不曾落在别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一直呼痛的元誉此刻却止了声,连眉头也没再皱一下,反而笑了,仿佛刚才那个痛得死去活来的人并不是他。
他轻声道:“郡主心细如发,皇兄放心罢!还要多谢林姑娘为本殿下治伤了,劳累了一日,皇兄不如带林姑娘去歇息片刻?”
元澈自然是不肯的,谁料林衾柳一反常态,突然拟作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元誉又出言劝离,他随后又确认了他伤势无碍,才无比心疼地带着林衾柳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深深地‘看’了一眼燕姝晗。
彼时,她全神贯注,仔仔细细地将伤口上都撒上药粉,才拿起搁置一旁的绷带准备裹好伤口。
可她顿了一下,极其认真地问道:“三殿下不疼了?”
元誉眨了一下眼,知晓她已看破他适才的小把戏。
这点伤口,自然是不能将他痛到死去活来的程度的。
他无比顺溜地接话道:“你亲自为我上药,假疼也是不疼的,真疼也是不疼的。”
两人这厢对视着,突然房中传出一声轻咳,才扭头去看。
这屋中竟还有一人在!
一直被所有人忽视的文殊公子终于有了一点点存在感,只是这时机……似乎有些不对头。
文殊立马堆砌出一脸的笑容,友善地看着燕姝晗,拱手道:“晗初郡主,久仰久仰啊……!”
燕姝晗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元誉则是一脸黑青色地盯着他。
静默了两息,气氛有些尴尬,文殊不得不打了个哈哈,夸赞道:“上次春猎,郡主箭术可真是令人叹服。”
并非燕姝晗没有礼数,只是这突然犹如凭空冒出的人着实令她一惊,加之文殊说话实在比常人快,等她反应过来,便是劈头盖脸的两句夸赞。
久仰这个词,还真是第一次有人用在她身上。
燕姝晗微笑颔首,春猎时,她对文殊有些印象,谦逊道:“不敢当……”
文殊此人最大的特点莫过于与不熟之人也能交谈地犹如多年不见一朝重逢的好友一般热络,且此本领天生。
这厢正欲话唠上,却瞧见床榻上半躺的人抬起的那只手掌倏地握紧,好像正在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那未被血黏住的药粉都忍不住抖了几抖。
文殊觉得颈间一凉,可话到嘴边,只好猛地吸了一口气,吞了一口唾沫,调整好笑容以及音色,一口溜道:“啊……郡主不知,那贼人适才凶悍异常,吓得我此刻仍心有余悸,殿下伤势重,劳烦郡主好生照顾,我先走一步,打扰了,打扰了……”
他边说边朝门边挪,话毕,嘭一声,门顺带关了。
房中二人古怪地对视了一眼,蓦然一笑。
“文殊公子?唔……还挺有意思的!”燕姝晗夸赞了一句。
她抬手展平绷带,这一霎衣袖从手腕处滑开露出那斑驳的紫色青痕。
“你手怎么了?”元誉神色一凌,那只空闲的手不受控制地朝那伤处碰去。
临到,却被燕姝晗拍回去,“别动!好不容易处理好伤口,你安分一点,不行吗?”
元誉一愣,头轻偏,目光停滞在她脸上。
这话中的语气,与当年在长生殿与他叽叽歪歪东扯西拉时的如此相似,仿若隔世重现。
燕姝晗也怔住了,随即便轻咳了一声,柔声改口道:“三殿下别乱动,仔细伤口。”
元誉听此却是低下头笑了笑,“我还是喜欢你刚才那般与我说话!”
找虐吗?她还是第一次见不喜别人对他好声好气说话的人。
空中流转的气息冷却了两三息,元誉忍不住又问起她手腕上的伤,这次倒是没再去伸手。
燕姝晗总不能跟他说这伤是因为你那霸道且看她不顺眼的太子皇兄为了他心尖宠而留下的手笔罢!便随意捏造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元誉似是信了,又似是没信,只轻微地嗯了一声。
反正她也没打算让他信或者不信。
元誉的伤口很深,绷带一圈一圈缠上,渗出丝丝鲜血。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问道:“殿下与林姑娘同出药王宫,想必关系不错?”
元誉抿了抿唇,“算不上。老宫主一生只收过一个徒弟,你也知道,飞绰姑姑常年在外行走极少回宫,我也只在上年末老宫主仙去时才见过一面,林姑娘虽自称飞绰姑姑的徒弟,却见不得能与姑姑多见上几面,在药王宫时我跟她也是常碰不到的。”
燕姝晗回想起香山那次初遇时,他好像就是刚从药王宫回来的,便说道:“老宫主一生虽性格乖癖,但他当年为母后尽心医治,也算于我有恩。”
江湖之人不为名利肯踏进宫闱的,着实不多,她当年也是很惊奇,传闻中活人不救的神医竟肯入宫。
元誉顺势道:“那……来年老宫主祭日,不如由我陪你去看看他?”
“嗯……?”
她一点也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口吻,可却也不知该如何回他,便只淡淡嗯了一声,令人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殿下今日怎么来了?”她快速转移了话题。
元誉动了动唇,“本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燕姝晗伸出手指,轻微戳了戳他那被白布裹住的伤口,一脸戏谑道:“殿下真是来得巧,刚好帮到大忙了!只不过下次,不要再赔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