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页川心里,有一件事一直让他很诧异,大学为什么要上四年,按照国内大学的强度,简直就是玩票,说浪费青春是不为过的。在欧美一流大学,大学拼的是阅读量,大伙儿四年的阅读量恐怕赶不上人家一周的,所以人家的图书馆通宵达旦的开着,和这厢里的网吧一样。与其松松垮垮的混四年,不如扎扎实实的上一年,节省全社会的时间成本才对。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古页川认了。
在中国,读书的历程是如此之长,混个大学出来,要到二十三四岁,这其中,起码有十八年是在职业读书的,但越读书好像越在失去什么。就像这大学四年,刚去的时候,还意气风发,在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有追求,到了大四,也就剩个混张毕业证的心了。
页川记恨那些啥也带不走留不下的日子,好像每个人一早就明白大学不会带来质的改变但是又必须经历一样,懒懒的过着,不争辩,不作为。
当然,页川也不想以偏概全,至少他这几年是读了几本书的,弗如《杰克韦尔奇自传》《大败局》《激荡三十年》之类的,这些书撩拨得他恨不得马上就毕业,提刀勒马杀进社会,去大干一场。他像吸毒一样,日日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那个时候,还是马云、史玉柱拿本唱戏,当年轻人导师的时候,巧的是,当页川毕业出来混得很惨的时候,2013年,这两位大咖也相继宣布退休了。
所以,你可以想见,大学这几年,古页川是怎么过的,在他心里大学已死。要不是为了张毕业证,为了本科毕业这副臭皮囊,他早就怀揣梦想和单程的车票,出去闯荡创业了。在他看来,一切困难都是纸老虎,没有资金,技术,团队,他照样拉起一帮信众,占领一个山头,誓将一切旧势力,旧观念轰杀至渣。
这一天,页川看完最后一期《赢在中国》,心里便又按奈不住了,这已经不知道是他多少次心痒难耐了。他跑到洗衣间,灌满一桶水,从头淋了下来,冷水泼面之后,也没能帮他作出决定。他想创业,一开始就想,为此他想过退学,还作了详细的计划。
他打算从养殖业开始。一是他这个人有“田园”情结,深度类似于雷军的“发烧友”情怀和老罗的“工匠”精神。二是搞养殖业门槛相对低,起码比搞飞机导弹要低。没有钱,他可以去借点;没有技术,他可以自学;没有团队,他就想一个人勤快点,老板员工兼着干。最关键的是,这里有一盏明灯在前面指引着他,四川的刘永好家族从养鹌鹑开始,发展到“饲料大王”,再到今天的综合性农业金融帝国。
页川想,这小版“刘永好”的名头,舍我其谁呢!
古页川已经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到六十五岁了,在这根时间轴上,只有年龄,要做的事情和要赚的钱。在没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之前,他的信心满得要溢出来了,他想象中要混的社会犹如平原上扬鞭打马一样畅快。毕业就创业,为此他可以负债,可以一周工作七天,想着付出别人五倍的努力,花五年时间,收获别人十五年的成果。
晚上,页川给家里打电话,想给父母通个气,最好就是能寻求到支持。他很郑重:“爸,我想了很久,现在大学毕业生已经不是香饽饽了,找个公司上班也混不出个名堂,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把握,所以,我毕业了不打算找工作,想创业、想自己干……”
“你娃娃是不是脑壳烧坏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培养个大学生,就是盼你找个好工作,不像你爸妈没出息”。
“啪”的一声,古爸爸就挂了电话。页川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么抗拒这件事,不让他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想不通这些打动自己千百遍的道理怎么就说服不了父亲呢?
书生气短,白丁无理啊!
想了想,在我们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就是这样,你要是不走寻常路就不容易被理解,但是你要理解这个社会。页川不想这么容易就被挫败,他决定再心平气和和父亲沟通一次。隔了一日,在八七广场,他来回的踱着步,酝酿了好久,他想该怎么说才能让父母好接受。
“爸,这次我真的不是头脑发热,意气用事,我不是要搞邪门歪道,只是想搞养殖,我要养的东西,市场前景广阔,卖得上价,养殖技术我已经初步掌握,起步的资金也不需要太多,就是赔了本也不至于翻不了身。我自己能够意识到这事儿的可行性和风险所在,我认为值得一试,所以请您支持”。
“我说不听你,你这是年少无知,没吃过亏啊!你读个大学,不是要回来务农的,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搞养殖,你先养活你自己再说吧”。在电话这头,页川都能感觉到父亲的急躁和无奈。
他知道有两件事横亘在父亲心里,让他坚决反对自己创业。一是在我们这个国家,要做点事情真的不容易,有钱有人有关系尚做不成,何况两手空空呢。在我们这个恶劣的商业环境里,有九成新成立的公司活不过一年,“企业家原罪”“政商关系”“野蛮生长陷阱”,一波又一波的劫难,让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另一样事情,是古爸爸实在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大学生儿子回家搞农业了”说出去让他这老脸往哪儿搁呢!这个心理障碍,大多数人都克服不了。
很多年前,北大有个毕业生叫陆步轩,他毕业以后去当了猪倌卖肉,他本人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猪肉卖得风生水起。后来,母校请他回去演讲,他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母校,给北大丢了脸,抹了黑”。
没有父母的支持,页川心里凉了一大截,于是他急着想找个合伙人。创业者不光要学会左手温暖右手,如果可以,最好就是多几双手才能托起明天和希望。页川找到同窗杨远,他知道,要说服这个家伙就容易多了。
杨远是个典型的创客,在创业这一点上,他的信念更加坚定,所以大学一开始,他就一边读书,一边开始小打小闹。给培训机构当过校园代理,整天奔走于东西校区之间扮大忙人;在校园里摆过地摊,有丰富的与学校保安斗争的经验;09年,股市大跌,他又抱着自己仅有的3000块生活费冲进去救市了;到了大四,他一下明白过来,不能只是个“坐商”,学会开车很重要,于是报了驾校,苦考驾照,偏偏又碰上这一年酒驾肇事闹得厉害,驾照一下子不好考了……
页川那时候佩服杨远,谁都有个“在路上”的时候,这些事情无非就是他成功以后的注脚。页川把自己的计划跟杨远和盘托出,但事情远没有发展成“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开创了一番伟大的事业”云云。
页川和杨远都是控制欲极强的人,杨远做了细致的功课,发现这件事情可行以后,他觉得自己可以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于是两人关起门来,有了一场好笑但不好玩的谈判,在具体合作细节上,页川只想把事情先做起来,为此两人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凡事商量着来。而杨远呢,想得更实际,这件事情跟他做过的任何一次生意一样,经营权不能旁落,他要占大头,他不可能给别人打工。页川不能理解,这时候不适合讨论经营架构,而应当是谈谈角色分工,页川是“田地里长起来的”,可以主管生产,而杨远“夸父”善跑,可以开拓市场,两人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大家要是摒弃利益纠葛,兴许就可以写就“新希望刘氏兄弟”的创业故事。好笑的是,两个人还没同甘共苦就要同床异梦了,再谈下去还会伤了同窗情谊,于是各自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