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邓老七还未走近,杨菱放下手,同时立刻熄灭指尖的火苗,一面回道:“这么点活,我一个人能做完。”
“多一个人活做得快些,我来帮你生火。”邓老七说完,蹲下歪头往灶口里看去,见杨菱直接往里面放了一根大柴,不由笑道:“娘子,亏得为夫早起,不然你这火怕是难得烧起来。”
见邓老七二话不说将大树桩子拿出来,转而抓了一把树叶准备引火,杨菱泼冷水道:“若现在有人看见你在厨房里烧火,恐怕还以为是我让你烧的。”
君子远庖厨,不论哪个朝代亦如是,更遑论邓老七还是一个将将出炉,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秀才,邓家人将他看成眼珠子,一向金贵的。
“娘子不怕,我抗着盾牌站在你前面帮你顶着。”邓老七明白杨菱所指为何,无动于衷道。
“你能时时刻刻顶着?”杨菱听了他的话,没有丝毫动容。
明天回门,回完门邓老七便要去县里读书,到时候住在县里,十天半月也不见得回老宅一回。
才刚新婚,邓家又人多嘴杂,少一事总比多一事强。
杨菱见他轻松生起了火,便起身去舀水往锅里倒。
邓老七闻言,不由陷入沉思,良久方起身道:“娘子所言极是,为夫困意去而复返,先告辞。”语毕,向杨菱搞怪的施一礼。
杨菱微微侧身,嗔怒道:“既然起了,那就别想着偷懒了,关上门把屋里洒扫洒扫,衣裳被褥什么的归置归置。”
邓老七略显无奈的应一声“是”,转身走出厨房。
待锅里的水烧开,杨菱舀起两大勺开水到大陶盆里,又从大缸里舀一葫芦玉米面到陶盆里,而后从挂在墙上的筷篓里抽出一双木筷子在陶盆里慢慢搅拌,搅到玉米面和热水融成糊糊,再慢慢倒进大锅里搅开。
因着昨天见秦氏做过两回,便暗暗记在心里,此刻现学现卖,倒也似模似样。
其实说是玉米粥,杨菱倒认为称玉米面稀汤更合适,因水放得太多,玉米面逐渐被稀疏,舀一勺高扬又倒回锅里,顺畅极了,没有丝毫缓流。
玉米稀粥慢慢熬着,杨菱一手拎着一口漆黑的铁锅,一手拿着木勺准备去舀糠,彼时秦氏走进厨房道:“七弟妹起得真早,我来帮你烧火。”
杨菱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时辰尚早,四嫂快回去照看湘姐儿。”
“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七弟妹别见外。湘姐儿大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秦氏说着,一面拎起灶台旁边的小炉子去灶口。
她躬身拿起搁在灶口的火钳,将灶里面柴火已烧成为的炭火夹出来丢到小火炉里,后又扔进去些干燥的细柴,橘红色的火焰慢慢蹿高,随即小炉子被轻松拎起挪到离灶抬稍远些靠门口的位置。
话说到这份上,杨菱只得笑着道谢,手里亦不停歇的舀半勺糠到铁锅里,同样用水将糠调稀,最后把锅端到小炉子上慢慢煮着,期间不时扔进去些烂掉的野菜叶子,及削下来的红薯皮,还有些其他没法吃的菜梗。
待到早饭快要做好,邓家老老小小也具起来到堂屋里等着吃饭。
徐氏早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翘首以盼,然而她坚定的将双脚定在门框外,直到门外响起阵阵敲门声,方不情不愿的转身去开门。
“嫂子,二郎在家吗?”
徐氏见邓长平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忙将门大开,迎他进堂屋:“在家,你手里拎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些细软。”邓长平三十出头,穿一身黑色的薄袄衬得原本便黝黑的皮面越发黑成了碳。
徐氏欲接着问,邓长平已经进堂屋和邓詹打招呼聊上了,便只好先去倒水,将水递给邓长平,她便找个位子坐下,竖起耳朵听着。
“伯,逾大哥昨天托我把这些东西送到家里来,正好今天我回村里,先把东西给您送来。”邓长平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笑着道。
“这孩子还这么实诚,难得见你回来一趟,早饭吃了吗?”邓詹指了指右首下的一张椅子,示意邓长平坐。
“我娘饭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回去就吃。”邓长平语气一顿,又接着道:“有个事儿和您说说。”
邓詹老神在在的道:“说吧。”
“县里张大户家有个修缮宅院的活儿,被我接下了,眼下还缺一两个年轻肯出力气的短工,你家二郎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庄家好手,不知道.....”
“不行,我家二郎才不去给那些个商贩走卒当奴才,凭他们也配。”姗姗来迟的田氏突地大步闯进堂屋里,而后一屁股坐在邓长平的对面,满脸怒容的盯着邓长平,好似他再敢往下说便要跟他拼命。
邓长平面色不改,反而对田氏一笑,露出上下八颗洁白的牙齿,慢条斯理的道:“咱们村里有把子力气的年轻人多得是,我独独来找二郎,原是看他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想着需要银子作彩,再者我和逾大哥平日里交情也不错。今日来送东西,顺便也是先问问二郎的意愿,既然嫂子代二郎回了准话,正好我再去找别家。”
邓家老两口原本同田氏一样不情不愿,但碍于面子便由得田氏撒泼,然而待邓长平说到二郎的亲事上,邓詹忽然改变了注意,他先是对陈氏使了个眼色,陈氏顿时拉下脸朝田氏呵斥道:“家里的长辈还没发话,哪轮得到你说话做主,给我把嘴闭上。”
“娘,二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爹整日不着家,我可全指望二郎活呢,他要是走出这个门,我也跟着一起去。”田氏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一拍大腿站来后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
邓长平一见田氏的这哭天喊地的架势,不免一愣,想了想,还是出声宽慰道:“嫂子,这庄活约莫个把月就能做完,如今这天气不冷不热,出去干活不受罪。”
每回在县里见到逾大哥,对方具十分谦和周到,与乡里人的粗鄙截然不同,一看便知出身不凡。他不常回村里,但逢回来,听到村里人夸赞最多的,便是逾大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