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中的人都已落座,大家看着最上方的上官玥,虽然她已经离开长安十年之久,但曾经做事的雷霆手段,让底下的人都流露出一些忌惮。
当然,最令人关注的自然是坐在左上方的少年,尽管在场的官员对定远侯府的后宅之事不甚了解,但还是知道定远侯只有一个女儿,而如今坐在这的少年是谁,又为何出现在今日的宴会上,大家都带着探究和好奇。
“哟,这里好生热闹。”
正堂门口传来了女孩的声音,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门口的身影,只见她身着黑色劲装,满头青丝用一根黑绸高高束起,嘴里叼着不知道哪里拔的狗尾巴草,衣袖半挽,仔细一看还粘着干掉的泥土。门外的人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旁边坐着的人开始嘀咕——
“这就是定远侯嫡女?这做派不像什么大家闺秀啊...”
“欸,本来就不是照千金养的,听说定远侯把女儿丢到军营里训,变成这样也不稀奇。”
“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啊”
……
纪浮生听到耳边的话语,勾唇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女孩慢慢走近,上官玥看着底下的人,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仿佛看见的是再为正常不过的穿着。
纪浮生在台阶面前站定,吊儿郎当地抱拳行了个武将礼,“上官夫人。”
这样的行为在这么多见惯了礼仪的人们面前,自然又引发了争议。但上官玥依旧很平静,她抬眼看了看下方的女孩,淡淡地道:“坐吧。”
纪浮生也不客气,转过身就走到右边的空位上坐下,拿着之前嘴里叼的狗尾巴草在手中把玩。
人都已经来齐,在门口的管家拍了拍手,许多丫鬟便端着菜肴一排排地进来。这时的浮生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心里却洋溢着一种酸涩感:就算是如此,她也不在乎吗?哪怕是一句训斥,都不愿意给我。到底还是十岁的女孩子,在十年未曾见面的母亲,总是想做些什么来搏得关注。一直在后方站着的宋嬷嬷也有些担心,毕竟是自己一手照顾的小姐,心里会想些什么也不难明白。
浮生看着这些宴席中的人,除去军中的武将见过,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仔仔细细看过去,也没见到林舟,纪浮生侧过身抬手招了招远处的管家。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管家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周伯,您看见阿舟了吗?”
“回小姐话,之前林将军来时就未带着林小姐,小的问了问,林将军说是今日的场面不适合带着家眷。”
确实如此,今日的宴席中都是朝中官员,都未带任何家眷,席上觥筹交错,嘴上都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大人就是喜欢这样,虚假又无趣,上官玥也走了下来,走到人群中和那些人说着什么,不时嘴角又扬起礼貌的微笑,一个女子在这些经过层层选拔的人们面前却显得毫不逊色,或者说隐隐散发让人不容小觑的气场。
除去浮生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在这样的场面中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浮生的心思一直在上官玥身上,应该最开始就能注意到他。对面的少年低着头,专心地烹着桌子上的茶,没多久就飘出了醇厚的茶香,他端着刚煮好的茶,走到了上官玥的身边,然后弯着腰恭敬地递了上去。
有人开口问道:“这位少年在下倒是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上官玥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然后笑着说道:“这小子是我远房表亲的孩子,说起来也算是我的侄子,逸儿,这位是右中郎将邹将军。”
“上官逸见过邹将军。”少年微微弯腰作揖。
“上官公子不必客气。”
此时少年抬起头来,浮生才算是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舒眉朗目,长得格外好看,古人道: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说的应当就是这般。
对面这位邹敏之将军以前是京城军中武功数一数二的人物,爹爹升任定远侯后,就调回京城统领十六卫军,据说刚一上任就和这位邹将军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我爹更甚一筹,但之后邹将军不死心,天天嚷嚷着重打,打着打着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啧,这是怕来替我爹查户口?
浮生撇了撇嘴,低头看看桌子上摆着果酿,是用荔枝做成的,味道清甜,颜色透亮。
“上官逸……”浮生突然展开了笑颜,眼中一直倒映着远处的少年。如果阿舟此时看见,一定知道这样的浮生肯定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面前的荔枝酿被几口解决干净。浮生拿着空壶塞在在半夏手里,接着说道:“去厨房给我装一壶酸梅汤。”
“小姐,这时节您要喝酸梅汤?”
“别问了,快去、快去。”
“哦。”半夏抓了抓脑袋,然后听话地去了厨房。
“小姐,这是你要的酸梅汤。”
打开酒壶盖子,能看见里面黑乎乎的液体,浮生倒了满满的一杯,然后起身走到了上官玥那边,手中的杯子却不着痕迹地靠近上官逸。
“邹叔叔,好久不见啊。”
说话的时候顺势把手轻轻松开,接着杯子落地传出了清脆的响声,上官逸躲避不及,天青色的衣服上瞬间就被酸梅汤浸湿了一大块。
“哎呀,这位表…表…表弟是吧?真的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拿稳,没想到都泼在你身上了,我来帮你擦擦。”不等上官逸拒绝,浮生就自顾自地擦上了。
而上官逸表面仍然是沉稳得不露声色,脸上一派少年老成的表情,看见浮生蹲下拿着手帕开始擦拭,便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麻烦了,舅母,我就先下去换身衣服。”
上官玥看了看被擦拭后明显被晕染得更大的汤渍,然后看着我身后的宋嬷嬷说道:“宋嬷嬷,这府中你比较了解,逸儿就麻烦你了。”
“好的,夫人放心。”
少年跟着嬷嬷从大厅一路出去,浅色的衣服显得黑褐色的污渍格外明显,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点,免不了又是一阵讨论。在大庭广众之下,少年的脸上还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红晕。
上官玥对着邹将军说:“看来将军与浮生相熟,那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其他大人,若是浮生招待不周,也请将军您多多包涵。”
邹将军行了个礼,上官玥微微颔首就去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