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可乐最近真是可怜啊可怜,和兔子已经整整一个半月没见面,十二天没说过话了。因为兔子嫌可乐出差不回家,可乐被项目折腾的欲仙欲死,没力气和她吵,兔子便说他冷暴力。可乐自嘲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兔子说对了一半,可乐出门潇洒,没带够衣服,暴不暴力他不知道,冷确实冷。
苹果贼兮兮地说兔子在相亲,可乐表情平静内心翻滚,哦了一声。当天请了假回去,大半夜辗转好几班车,可乐编辑了一个短信,“大胆,竟敢背着朕和别的男人吃饭”,最后没发出去,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可乐想起一首娃娃的老歌《漂洋过海来看你》,自己感动了自己。
此时此刻,兔子睡的正香,世界上的人就是这样,各自孤单。
兔子和苹果是初中同桌,可乐和胖子坐在她们后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后调到了她们前排。那时候兔子安静寡言,平均每天说两句话,第一句对苹果说,可乐这个人真讨厌,第二句对可乐说,哎,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
没有作业抄的友情只是泡沫,用双手轻轻一触就破。
五月天,蓝蓝的。
所有人都在拼命做题,老师说,辛苦这几天,以后就……对不对,大家说对不对,夏林你不要讲空话,你说老师说的对不对。
可乐谄媚的笑,说对啊对啊。偷偷转头对兔子做鬼脸,说都是骗人的,这只是一个一劳永逸的谎言。
兔子嫌弃的说转过去转过去老师要骂的。
生活就是一张一张做试卷,然后一张一张分析,做遍大江南北。可乐、胖子和苹果不甘寂寞,开始复习幼儿园功课,折小动物、衣服、照相机。兔子被感染,同流合污,画了些阿狗阿猫,拿起照相机对着可乐一顿猛照,然后郑重其事的把阿狗阿猫送给他。
可乐可怜兮兮的趴在桌子上哆嗦,说别照了别照了没脸见人了。那时候生活单调,所以快乐很简单,回忆起来甜中带酸,有一种压抑的美,很怀念,却不愿意回去。
二
大二的时候兔子到可乐读书的城市游玩,可乐尽地主之谊,旷了一星期的课带兔子走遍了整个城市。四年不见。兔子善言了些,可乐却得了轻度交流障碍症,临床表现为:怕冷场,两人独处时拼命找话题,变成三个人时自动沉默。
礼尚往来,可乐也去了趟兔子读书的城市,同学升级为女友,喜形于色,回自己学校的时候听说室友失恋了,开心的拍拍室友的肩膀说没事填下何处无芳草。
可乐他们几个寝室公用一个路由器,信号也差,两人聊天时可乐说起,兔子马上淘宝了一个路由器寄过去,可乐也不用,抱着睡觉,被室友和隔壁寝室的同学硬生生按住,把路由器装了起来。可乐一脸悲悯,说轻点轻点,你们装路由器轻点。那个路由器穿墙效果一般,隔了一堵墙信号不太好,隔壁同学睡在上铺要面朝墙,也就是面朝可乐寝室接受信号,翻个身就没信号了,躺着玩手机像旧社会吸鸦.片,坐着玩手机像武侠小说里面壁思过。
和所有异地恋一样,两人聚少离多,城市和城市之间隔了一千两百公里,要花上别其他情侣几倍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才能见上一面。
其实两人之间除了相隔一千两百公里,还隔了四年,和电视剧里的千回百转不同,两人初中毕业到再重逢,整整四年,各有各的生活,了无交集和思念。占有欲作祟,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话题一直围绕这对方的高中和大一。
可乐说,我巅峰的时候,见一个爱一个,一个星期下来喜欢的人,能绕地球好几圈。
兔子说放屁。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慢慢的你学会说话得体,但曾经纵容你听你瞎哔哔的人已不在你身边。
可乐恋爱了,举寝室欢庆,室友们真是没良心啊,不客气啊,没少讹可乐,可乐没心又没肺,一个月的饭钱分分钟就请完了,为了凑足银子去看兔子,可乐开始打工。
讹可乐的还有苹果,兔子重新出现在可乐生活中后,苹果就冒出来了,苹果和兔子一个学校,你说巧不巧。
可乐说,你别老跟着我们,影响我发挥。
苹果说,你挥发了也就这样,我主要是……老板,我要咖喱牛肉……替兔子把把关,免得你欺负她。
兔子摆出一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样。
可乐这个人丢三落四,背着书包去上课,回来路上吃个饭,就把书包落在店里了,神奇的地方在于他不会发现,第二天照常去上课,老板已经等在门口了,同学,你书包……
兔子这个人很路痴,出门一拐就迷路了,在校园里散个步,整个人处于一种野外求生的紧张刺激中。
适者生存,和兔子在一块儿时,可乐记忆力和方向感都变得敏锐起来,恋爱初期他负责确定约会主题,计划约会内容,规划行程路线,预先准备几个冷笑话、小礼物救场,最后总结此行的亮点和缺陷,下次改进。
兔子负责笑。
但苹果一出现,可乐就退化成在自己学校里那副痴呆样了。
可乐有时候觉得,友情其实更温暖,因为无所求,所有没有疼痛。你有没有一些秘密不愿跟人说,倒不是因为有多么宝贵,而是回忆起来,实在不堪。
可乐曾经喜欢一个高中女生,沉沉浮浮好几年,一次圣诞节和室友一起看一场喜剧电影,电影开始给女生发了一条消息,她没回,电影好像很好笑,可乐一直在笑,每次笑,胸口阵阵痛,电影结束他删掉了自己的那条消息,决定不再爱她。
嘿嘿,可乐真是没出息啊狠不下心,从发消息,删消息,到卸载人人,到重新下载人人,总共耗时一百一十分钟。看完电影去喝酒,仗着酒醉,很快睡去,避免了心痛,第二天起来一看,她简单回复了几个字,瞬间满血满状态复活重新爱她。
这种状态反反复复持续到兔子的出现,所以可乐对兔子是感激的。一个人总是要经过很多次的希望失望,痛定思痛,才会拿起身边的剪刀,喀嚓喀嚓剪断辛辛苦苦编织的成果,好比一把火烧掉住了很久的房子,里面有很多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小机关。
三
苹果长相清秀,也有人追,可是还没男朋友,苹果为此很烦恼,一脸的恨嫁。
一次一个男生追她,扬言期中考比你好就做我女朋友好吗。学霸的爱情宣言,多浪漫,是不是。苹果一听爱情来了来了,喜形于色,给了男生无限勇气,觉得自己有戏,放心的打游戏去了。不料苹果的内心独白是这样子的,老娘铮铮铁血女汉子,怕你啊。遂发奋读书,期中考门门接近满分,把那个男生甩下十条街不止。
爱情,卒。
兔子坐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火车来看可乐,可乐心疼的不行。幸福感洋溢,逢人就逼人家喊嫂子。
晚上住宾馆,兔子说我跟你说个秘密,然后开始笑,问什么都直摇头,好不容易停下来,一张口又瘫在床上,咯咯笑个不停。可乐看着兔子毫无芥蒂毫无保留的样子,和初中时候的内向安静的模样暗暗对比,心头突然觉得暖暖的,满脑子都是“一生一世”这个词。兔子把苹果期中考怒摘桂冠的事迹讲给可乐听,可乐乐得五官都拧到一块儿去了,兔子笑着伸手去抹平,可乐就势握住她的手,房间里突然安静的只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兔子走的时候还把可乐脏兮兮的寝室打打扫的一尘不染。室友们纷纷感叹别人家的女朋友唉唉唉。
那段时间两人有情饮水饱,见一面余韵能延续好几个礼拜,感觉靠回味就能度过余生。
四
恋爱三年,无争无吵,不代表一切如初,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那些我们当初认为永远不会变的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后来又是怎样在念念不忘的过程中忘却的呢?
毕业后,两人约定到杭州找工作,刚到杭州的第一天是个大雪天,两人没有伞,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在雪地里,花了一个下午才找到住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洗了个热水澡。
终于在一起了。
可乐比兔子放不下,心心念念都是大学的美好回忆,不只有爱情,他常说半夜集体寝室翻墙出去吃烧烤的事情。一开始兔子很感动,觉得他念旧重感情,听多了开始感到有点烦有点厌倦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不能表现出来,这是很伤人的,每次她都会点头附和,说是啊都过去了。
工作没有那么好找,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呆在租房里,兔子负责去家里蹭点伙食费,这种糟粕事可乐是干不来的,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满了自尊。这种一戳击破的自尊心兔子是嗤之以鼻的,但放可乐身上她又看着觉得挺顺眼,这说明自己男朋友不落俗套。而且这种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感觉也挺好的,短时间来看的话。
其实工作也没有那么难找,但两个人眼界都挺高,一般的小公司看不上,从过来人的角度看这叫好高骛远,但从当事人的角度来看,这叫不得志,不得志有时候好过得志,得志后就没有“志”了,不得志说明“志”还在。两人怀着“志”在租房看了一个月电视剧,把原本学的有限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月底米缸见底,两人只能重新披甲上阵,杀回去找工作,可乐学艺不精,简直是赤膊上阵。
兔子先可乐一步找到工作,每天早上兔子去上班的时候他还在睡,兔子睡的时候他在打游戏,兔子一下子变成了标准的上班族,可乐的生物钟还是歪的。
兔子并没有因为每天挤公交的时候可乐还赖在暖暖的被窝里生气,但是她确切的感觉到,两个人的交流变少了,不知道是不是作息时间不一致的关系。每天上班下班,下班后各玩各的,你打你的游戏,我看我的泡沫剧,以前两个人总是琢磨着要住在一起,现在真的住在一起了,仿佛又谈起了柏拉图式恋爱,日复一日。兔子真的很想知道,别的情侣是如何度过这看似没有故事情节的日子的。
一天早上可乐被尿憋醒,他睡眼朦胧的去尿尿,看见打扮整齐正要出门的兔子,忍不住想贫一句,撒个小欢,说:“妞,让爷亲一个。”兔子温顺地走近,往可乐身上偎了一下。
可乐刚刚要亲突然被挤了下小腹,差点尿出来。
兔子笑着逃掉了。
可乐不知道,兔子听见他这么说,不知为何,突然难过的要命。
如果仔细看两个人的租房,会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电饭锅电磁炉什么都有,床头床尾床底下都塞满了可乐和兔子网购的零食,屋子里到处都有兔子的爱心便条,比如可乐醒来手一伸就能够到的零食的床头贴着:先去刷牙,猪。走到洗手间又能看到:早饭在桌上,葱油大饼,吃成大饼脸吧哈哈。
兔子后来跟苹果说,恋爱不能谈太久,要速战速决,一不做二不休,结婚生孩子,重心就转移了,很多矛盾就变成对孩子的爱了。
再后来兔子结婚后,和苹果也失联了,婚后种种让她想起自己这自以为通透的观点,连连苦笑。年轻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看透本质,其实一无所知。
五
好了,话说回来,可乐找了一份实施的工作,常年出差,一下子又回到了异地恋,兔子迫于家里的压力,相了几次亲,苹果可惜兔子和可乐,偷偷告诉可乐,可乐连夜赶回杭州,倒了几班车,自己感动自己,而此时此刻,兔子睡的正香,世界上的人就是这样,各自孤单。
而这天,两个人却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的兔子,课间站在走廊上,身边是打打闹闹的同学,她大概是作业做累了想休息一下,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短发齐颈,清水挂面,翻飞如蝶。
此时此刻,兔子睡的正香,她也做了一个梦,梦见初二学农。
正值深秋,农校地处偏僻,有一辆校车出了故障,每个班级派代表抽签,兔子的班级不幸抽中,集体去坐公交车,五十多号人拖着大包小包硬生生挤上了车,人坐在箱子上,包放在人身上,包叠包,人叠人,笑声骂声惨叫声声声入耳,辗转几辆车,把乘客赶的一干二净。车子沿城南大道向北驶去,商铺变成田园又变成荒地,不久车子钻入山中,颠簸不止,兔子仗着自己是女生,独占一个位置,看见可乐和胖子共享一个箱子,一人坐一角,胖子仗着肉多,箱子嵌入肉中,人箱合一,稳如泰山,可乐自叹不如,只能左右屁股轮流侧重,一刻难受胜过一刻,几乎不相信有到的时候。
兔子看着可乐受苦,暗暗偷笑。
学农为期一个星期,内容有:耕地、摘水果、钓鱼、采标本、做蛋糕、照顾蚕宝宝等。早上晨跑,然后开早会,各班班主任轮流上台说些对未来充满希望并希望学生乖乖听话不要添乱之类的话,解散后新的一天就开始了。想想一个星期不用读书,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但是头一天,就出了一件大事,有一个寝室集体被拉到台上做检讨。事情是这样的:晚上这个寝室的门不知何故被反锁,几个人尿急,最后急中生智撒在热水瓶里。
兔子心想老师是怎么发现的,真厉害。
活动过后有晚自习,大家围成一个圈,击手鼓,传彩球,鼓声一停,拿到彩球的人要表演节目。可乐和兔子坐在一起,可乐对兔子说,好幼稚太小学生了。兔子说你有多老啊,小学也就毕业一年。
正说着,彩球突然传到可乐手上,可乐赶紧把彩球递给兔子,兔子刚拿到,鼓声就停了,兔子第一反应就是把彩球往回塞,热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四十九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两人,大家看到的是,可乐和兔子同时拿着彩球,于是两人双双阵亡,上台合唱。
回寝室的路上,风呼呼作响,兔子石头剪刀布输掉负责去买饮料,在小店又遇到了可乐,可乐捧着一堆饮料送兔子回寝室,一边走一边掉,兔子一边走一边捡,说:“刚才要个袋子就好了。”
可乐说:“不用,这样轻好多。”
兔子作势要踢他,可乐夸张的之字形逃跑。
六
同一片天,同一片地,同一个梦;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故事。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可乐和兔子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而世人的故事还在继续,你思念过谁,谁记得你,你最终和爱的人走到了一起吗,就算走到一起,五年十年后,你还是你吗,她还是她吗。
劝你不要多想,简简单单对这个世界说:什么都不是,拿来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