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刚刚送走宁睿伯夫人，脸上带着肉眼可辨的、虚假的笑容。
“宁睿伯夫人倒是比暮参将夫人聪明的多。”
莫黎回过头，看见已经搬回藤家继续持家的藤水莹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后。
“姐姐是回来接林夫人的吧。“莫黎垂下眼睛，走到藤水莹身边。
藤水莹昨天就已经在收拾，整理当时藤家被她带出来的账本和银两地契，今天估计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回来接林琴和藤劫。
“是，那些和藤家签了卖身契的，还有几天就放完假该归位了，我也就先把娘和小劫接回去。”
莫黎点头：“藤家那边，辛苦姐姐了。”
藤水莹笑的平淡：“和你的辛苦比起来就不足挂齿。”
莫黎没再推脱：“珊珊的夫婿看得如何了？”
藤水莹：“我选了康恒伯爵府的第三子，也四处打听了，品性什么的到都还好。”
莫黎“那等我回去写个文书，或许趁着我现在还有点虚名，人家肯给面子。”
藤水莹点头：“对于姗姗来说这也算是高嫁了，只是丁忧期间，只能先议亲定亲，终究不能完婚。”
藤水莹七窍玲珑心，莫黎又没刻意遮掩，藤水莹明白了莫黎的意思。
“荷语还小，我会帮她看着的。”
藤莫黎点头，藤珊珊一心想通过婚嫁扭转在藤家的地位，如此机会她不可能放过的。
想着想着倒是无奈的笑了：“你也别皱着一张脸啦，最近几次来你这儿都没见到穆先生了，你们吵嘴了?”
藤莫黎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什么可吵的，他也不是闲散白衣，自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莫黎看藤水莹似乎还有话要说，连忙打断了她：“说起来，我得进宫一趟，姐姐先忙，我就不打搅了。”
藤水莹拉住了莫黎：“我等你回来。”
莫黎眨了眨眼。
本来想问‘有什么事要说吗。’但最终也是没问出口。
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莫黎走出郡主府的时候，清念从书房中追了过来。
见到莫黎，小丫头脚步顿了一下。
“郡主姐姐要去哪儿。”
莫黎看见清念，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等着她。
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圆咕隆咚的头：“走路小心些。”
说完就看那清念愣了一下，直直的点了点头，心说自己果然不适合慈眉善目的好姐姐角色，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转身刚要离开却又被清念拽住了衣角。
“郡主姐姐。”
莫黎点头：“是我。”
那小丫头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磕磕绊绊的挤出了几个字。
“能……能问姐姐几个问、问题……吗?跟学业无关的那种。”
莫黎眨了眨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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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同意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的少爷哟！？”雪淼扬起眼睛笑眯眯的玩起手里的扇子。
穆风点点头：“当然，只要我们还走的掉。”
雪淼眯起眼睛：“你说周围的这几只小虾米?只要你想，那还不是轻飘飘。”
穆风依旧是笑眯眯:“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况且咱们现在还在翎国的国土上。”
雪芽把匕首插进靴子里，扯了件大袖衣挡住袖剑，腰间的佩剑绑的紧了些，拨了拨头发盖住银针。
“虽然不知道你在卖什么药，但是走吧，去看看人家盘算什么的，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穆风纹丝不动的表情终于扯了扯。
“我们不是去剿匪的……”
雪芽嘁了他一声：“难不成还是去忽悠小姑娘的。”
穆风撇了撇嘴：“你这话可不要让莫黎听到。”
雪淼愣了愣：“今天怎么没看见又臭又长的‘家书’呢。”
雪芽‘贴心’的帮穆风解释：“昨天刚刚来过，得明天呢。”
穆风：……
雪淼掀开帘子，走出船舱，俏皮的对着周围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的人眨了两把眼睛。
“诸位是来请在下喝茶的吗，我最喜欢翠眉峰和孤逢莺啦。”
走出船舱，四面已经被竹筏围住，零头的人身穿青色布衣，气宇轩昂，脊背笔直，看着就是一个练家子。
“还请里面的先生出来回话。”
布衣男人声音洪亮如黄钟，轻飘飘的抬起嗓，穆风就能听个一清二楚。
穆风冲着雪芽轻轻的笑了一下，掀开了帘子。
“找我吗？”
青衣男子轻轻的一抱拳。
“李江是个粗人，不会说些文绉绉的话，我家老爷有请穆先生，先生跟我走一遭吧。”
穆风点头称是，脸上竟带上了些许真假难辨的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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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定要来茶馆里呢？”莫黎有些真诚的不解：“难道郡主府有卧底?”
纪清念握着那杯自己再三推辞，但还是被莫黎塞到手里的梅子茶，踌躇了一下。
“戏本子里都是这么……这么演的。”
莫黎默默地在心里记着，想着日后肯定要跟清绯说一声，什么戏本子都给孩子看呢。
“郡主姐姐，您觉得，为医者，是否当广济天下……无分善恶？”
莫黎皱了皱眉，如果说‘去茶馆聊一聊’只是戏本里的装腔作势，那‘行医之道广施天下’就好像是谁教给孩子的话了。
“在回答之前，我想问问，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呢？”莫黎托着下巴，眼睛盯着清念。
清念抿了抿嘴：“郡主姐姐你真的误会了，真的没有坏人教我什么，我只是有些困惑。”
莫黎叹了口气：“你如实告诉我，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清念抬起眼睛，原本怯怯的不敢看莫黎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干净的一眼就能看到底，语气里却爬上了一丝紧张。
“姐姐你怎么知道。”
莫黎一蹙眉：“你看见什么了？”
清念半垂下眼睛，委屈巴巴的，却还是觉得不解。
“我偶尔在医馆里穿梭，撞破什么秘密也不奇怪，姐姐你远在郡主府，怎么我问题一问你就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呢。”
莫黎轻笑了一声：“很难猜吗。”
清念被看得有些发毛，咬了咬下嘴唇。
“我见到了师傅。”
纪清念和纪清绯一个是首徒，一个是老幺，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所以虽然说起来纪清绯和纪清念是同一个师傅，但是纪清念本人估计都不大记得自己师傅长啥样了。
毕竟他收了纪清念为徒之后就把她扔给纪清绯自己云游去了。
所以纪老前辈出现在北陵，这可是会轰动的事。
“什么时候见到了，出了什么事吗。”莫黎和善的问。
纪清念揪着裙子犹豫不决，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把自己师傅的老底翻个地掉。
可她如果不说，她来找莫黎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犹豫了又犹豫之后，纪清念还是勇敢的一吐为快了。
“我看见师傅……对一个快死了的人见死不救了，是真的快死了的那种!”
莫黎松了口气，心道还好，那些广施天下的话只是孩子不懂事胡乱说的。
莫黎点了点头：“你认识那个人吗。”
清念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
莫黎点点头，对于纪家这位老师傅，自己其实了解的不多，纪清绯成名早嘛，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位师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看诊了。
“你想问什么，或者你担心什么。”莫黎转转茶杯，轻松的就差吹口哨了，既然不是少女误入歧途的事儿，那就还不算麻烦。
纪清念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说都说了，不如说的畅快。
“师傅说过，人生在世，多数都有自己的道，要用心去看，用行动去悟，不能听别人一言一词就断定了自己的道，道是可以变的。”
莫黎点了点头：“还算有理，所以呢。”
清念：“在这之前，我一直以医者自居，而医者之道，在我眼中就是济世救人、可师傅却弃病人于不顾，违背了我所认知的道义。”
莫黎点头：“你不敢和姐姐说，却敢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跟你姐姐是一伙的吗。”
清念咬了咬下唇：“那……我只能求你别告诉姐姐了。”
莫黎挑眉：“你觉得，连你都能发现的事情，你姐姐会不知道吗。”
清念看着莫黎，眼中的坚定晃了一晃。
莫黎紧追着逼问：“山中一猛虎，伤重将死，救或不救？”
清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然要救！”
莫黎：“虎痊愈而归山，捕麋鹿食弱兔，虽活一命却伤百命。”
清念犹豫了一下：“难道见死不救吗。”
莫黎摇头：“你师傅不是说，道不能用耳朵听吗，要用心去看。”
清念却过不去这个坎：“那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莫黎笑笑：“救与不救都是一种选择而已，大自然万众斑斓，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不能告诉你选择，因为我的选择只能代表我自己，没有人可以逼迫你顺从自己的选择，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你救或不救，长者们该做的，也就是把利害关系给你讲清楚，让你知道你选的是什么而已。”
清念圆鼓鼓的脸皱在一起：“郡主姐姐，我不明白。”
莫黎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你应该不明白的，圣贤推倡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你见得少，读的少，见地也就没有姐姐和师傅全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一定要选出每一个正确的选择，也不可能选的都是对的，因为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这也正是我们读书的目的，读书就是要让我们学会自己判断的能力。”
清念似懂非懂的看着莫黎，半天才点点头：“郡主姐姐好厉害呀，可我却还是……听不太懂。”
莫黎轻轻的笑了笑：“有人曾经和我说过，读过的书就和吃过的饭一样，也许你不能全部记下来，但她们无疑已经成了你血肉的一部分，组成了现在的你，将会组成以后的你，我们读的书多了，看问题的角度也就多了，眼睛见的事情多了，心里的善恶也就分明了。”
纪清念依旧是茫然的看着莫黎。
莫黎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不支持你学医，倒是要让你跟着我念书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