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了款为什么不给我,不是有钱不还是什么?”周淮道。
这话没错,可是这话聂荣解释多少遍了,别人这么说他不怪,可他不一样。
周淮是分厂厂长,他应该理解,可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知道我场地上还没停产,这钱不多,要是这钱给你,场地上就得停产。”
“哪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你借我钱要还。”周淮的腔调不象以前了,他原来对聂荣说话软绵绵的,一脸的微笑很关心体贴他。
人变的很快,为了利益就反脸无情。
“现在这情况你很清楚,我这局面你也知道,我要稳定局面不然就垮了。钱我会还,但你得让我缓一缓。”
“现在投多投少有什么用反正是垮,早垮迟垮有什么区别。”这不象周淮说的话,聂荣气恼地望着他。
这个原来事事为自己考虑而又几乎无私的人,现在竟说这种话。
“钱会给你,这你放心好了。”
“这话我也会说,假如我打个借条借你二十万,你会同意吗?”
今天这种局面,周淮是有责任的,不是他在旁边一味怂恿,聂荣不会把钱都投进去。可争这个问题也没有作用。
“你看多久还钱吧!”
“这我说不准,柴油机厂不付款我也没办法。”
“哪柴油机厂不付钱你就不还了吗?”
“你让我怎么说好呢?这钱不是别的东西,要有才能是不是。这个我不能答复你,也答复不了你。凭良心来说吧!你不是不了解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要不你会主动拿这钱出来吗?月底回款我还钱你不要。当时我就按你入股给你提成,你说我为人怎么样吧!今天这状况你说你没责任吗?现在出事了我也没怪你,但你也没必要都怪在我身上。按我原先想法是现金现货,想法把钱收回来,尽量少投入。要是哪样也不会有哪么多钱在外边。你的钱也早还了。”
“说这些有用吗。现在是你什么时候还钱吧!人碰不到面打电话电话不接,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这天下就没有真正的朋友,有的只是利益关系,正如一次母亲对他说的:你们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钱借你,没利益的话怎么可能!现在出问题又把什么都怪在你身上。
人与人打交道,最怕老奸巨猾和有心计的人。这种人迟早要害你,可害你之前你却浑然不知,还最听他的。
周淮脸天生就黑,一生气脸就成猪肝色。他发脾气不多,这是聂荣第二次看见,上次是新厂长上任时,车间里人联名告他。
分厂厂长不贪财不可能,至于贪色也应该是正常的事,但这些事不应让人知道。
“扯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拿借你钱数额的送货单给你,你在厂家的信贷银行里有关系,找他们帮你把钱要回来。”
周淮自然不愿意,但想了下还是同意了,照聂荣说的自己有关系,费点周折费点口舌,应该还是有可能把钱要回来。要是不要这些送货单,这样死搅蛮缠的也不是办法,他了解聂荣,再说要是没钱你杀了他也没办法。
聂荣拿出相对金额的送货单,周淮接过来把钱数算了算。
“你打张收条吧!”聂荣递过笔和纸。
“当初帮你也是看中你这个人,年轻肯吃苦,没想到是这个结局,算我看错人了。”周淮边说边打了张收条。
涉及利益就没朋友,这样的结局是迟早的事。二人脸上都不快,相互望了一眼便分手了。
聂荣颓丧的坐下来。人不能犯错啊,特别是犯触及他人利益的错。
周淮和聂荣这钱方面的问题总算有了个了结,这让聂荣可以松口气。要是都象周淮一样可以接受送货单,哪多好啊!。
追债紧的还有孙正发,他是一个国企单位职工,和许多家住农村本人在单位上班的人一样,脑子特灵活歪点子多。在单位拿一份工资外,平时空闲时还做些小本买***如贩猪,比如做些水电安装,比如收些单位的废铁,有时帮人看风水做下道场,几乎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这种人在农村里让人很看得起。
孙正发找到现场管理,管理又把他介绍给聂荣。这人很善于谈吐,並许诺少了钱可以去找信用社帮忙贷款。
拖废铁屑的人换几个了,做这生意利润大,一吨铁屑可掺进去三,四百斤铁渣,有的还掺沙子。
孙正发自己没来拖铁渣,他介绍了一对近三十多岁的夫妻来。男的穿一身新军衣,据孙正发说是残疾军人,部队负伤退伍的。
丈夫很迟顿,说话口齿不清,头上带顶军帽,但依然可以看见后脑上有条很长的疤痕。妻子又高又胖,从外表上看比男人强很多。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家庭,孙正发说二更婆还有二个儿子怪可怜的,帮的上就帮一下吧。定金五万是孙正发垫的。在这件事上聂荣对孙正发印象很好。一个好心帮助人的人,一个不惜垫五万块钱帮助人的人一定是个极其善良的人。
隔了一段时间二夫妻为拉好关系,请聂荣和现场管理去家玩。
这是地道的乡里,除开满是矮小树木的山丘就是稻田。满目是阡陌纵横的田埂。遍野是各种五颜六色的小花。鸟叫鸡嗚炊烟袅袅。空气里是草湿润的清香,间或有牲畜的骚味。沟渠边有几头牛在饮水,绿草茸茸的田野上有羊吃着青草。
一栋二层小楼建在一土坡上,黄土泥巴坪里堆着干树木条和干稻草,有一台旧的发黑的打谷机。
远处可见有零星的几家房屋。村民们旁山旁水的,零零散散的根据自己的条件,在山凹里建起房屋。
这灰色的房子还很新,式样极普通,门前土坪自修了一条小道,连接坡下一条路弯延的小路。这里村民主要靠种田,每家也种菜,喂猪,轮到镇上赶集就拿着喂的鸡鸭和蛋去买。精壮勤快的男人都去城里打零工了。
去的时候她男人不在家里,老婆说他白天很早出去晚上很晚回来。这天是礼拜天二个儿子在家里。
还没到吃饭时间,二人在前坪里溜达。坪里有鸡鸭来回跑着,不时能听见猪叫声。女人打过招呼后就屋里屋外的忙起来。这妇人高大健壮,顶得上一个壮实的男人。
“乡里的没什么好招待。”女人羞涩道。
聂荣本不来的,是孙正发一个劲的唠叨,並许诺可在这边信用社帮忙贷款。
“这家里什么都要靠我,你们也看见了他身体不好。去年盖房子,又欠了一些债。多亏老孙,在信用社贷款帮我们交的定金。好在他也勤快,不管乱风下雨总是早上出去,晚上很晚回,不管多少吧!多少赚点回。”
“没事谁拖都是拖。他就只拖废铁买吗?”聂荣问。看的出这一家人生活困难。
“有时跟老孙一起也贩猪买,时不时帮附近人干点简单活。”
“你丈夫是怎么受伤的”。管理出于好奇的问。
女人神情一顿。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起来。
聂荣看出她的尴尬插嘴说“男人不死赖好吃,又尽力去做也没什么好说的。”
中午吃饭时孙正发来了,陪着一起喝酒,吃完饭一起去了孙正发家。这是一栋平房,看上去有很多年了。他老婆身材瘦小张相秀气不象农村人。屋里阴暗全是老旧家俱。一个很瘦的老人坐在门廊下,孙正发介绍说这是他父亲。
孙正发家看去也不富裕,但比纯粹农民家庭显的生活宽裕很多,口气也从容大气很多。象他这种有固定工作家住农村的人,比城里人生活不会差,吃能自给自足,还可喂猪喂些鸡鸭的去买。
聂荣这以后知道了些孙和这农家妇女有些微妙的关系。这种关系也可让人理解,一个农家妇人二个儿子一个残疾丈夫,要想生活下去显然特别困难。女人的本钱就是身体,这女人也只有这条路走了。另她哪残疾丈夫也不是军人,脑袋是帮别人起房子时从屋顶摔下来摔伤的。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想了这个点子,弄了一身军装冒充残疾军人。
聂荣与孙见面很少,与这妇人也很少见面,到拖铁屑时这残疾丈夫会叫辆车过来自己装车。只是到了节气时孙会送些鱼肉的过来。
孙正发要回定金的借囗是信用社追贷。话说的也很委婉。
“聂老板这钱不是我的,要是我的我送给你也没问题。这人在外面交朋友也就是讲个义气,可这钱是信用社的。往年这种情况还好办,找熟人办个续贷,可今年不行。我们哪里整个下文还不了贷的就抓人,把人抓到拘留所里蹲小号,一直到把钱还了为止。关小号是关一黑房里,人在里面坐又坐不下躺又不能躺,只能半蹲。信用社也派人到我家二次了,说月底还不还钱就抓人。这要是出了这种事,单位要除名不说,可我哪患癌的老爸还不急死。老婆没工作,儿子要上学,这一家全要靠我。所以你不管想什么办法,这钱一定得给我。”
场地上铁屑有二个人拖,正常生产时一月铁屑可达五,六吨,所以想进来拖铁屑的人有很多。
“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我比你还难。场地上没钱买材料,法院要封房。你稍等段时间让我想办法。”聂荣说。
“等不得了,不是急头上又急得没办法我不会找你。话我都说了,情况你也知道,你得想办法马上把钱给我。”
人与人打交道,一定要和有钱人交朋友,和穷光蛋交朋友迟早要反脸。
孙正发三天二头就打电话来,口气由哀叹到衷怨,从乞求到强要。唉!欠钱的人是抬不起头的,别人说什么难听的话你都得听。
据孙自己说他会看相还会看病,还会术法。显然是个见过世面为人圆滑老道久经世故的人。聂荣从有一点顾虑,这姓孙的不会被惹毛了暗里用术法害自己吧!术法即是巫术,民间对这事感到神秘而可怕。聂荣听说过,没见试过,不过知道这东西很厉害。
“看你印堂发黑一定还在走霉运。”孙正其道。
聂荣不否认,他习惯了。这又不偷不抢的损点面子不算什么。
“这钱就没一点办法吗?”
“市政府下文通知法院,不能授理柴油机厂经济纠纷案,工人自发护厂把厂大门都焊死了。”
“唉!本来是想赚钱,这不但没赚钱把老本还贴进去了。要是我自己钱也就算了,可这是贷信用社的钱。我也四十好几的人了,一辈子没丢过面子,看来这次不但要丢面子,还要丢这大把钱,还要被关号子。总说好人有好报,这话这辈子我是不信了。逼你也不是办法,你告诉我一声这钱多久会有吧!”
聂荣不由摇着头苦笑。
此一时彼一时,这人要是不得志时,正是分钱逼死英雄汉,虎落平阳被犬欺。任你原先多大能耐,现在却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