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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白首

——她终究至死也未能等来她的少年,曾说好的白首,成了她一个人的独守。

清芷死去之时,恰逢冬月瑞雪纷扬,一觉大师于佛堂开坛讲经三日,寒寺钟鼓同鸣似佛音,又似哀号。

她于奈何桥前抬首回望,天空乍泄万丈流光,身披佛衣的人乘风归去,所行之处遍生莲花。

桥旁的孟婆为她盛了一碗凉汤,似不经意地开口,“万丈红尘外,自此又多了一佛。”

她瞧着那碗清如净水的汤,摇了头,径直踏去往生。

——他

【上冤错生缘】

京州太守之女清芷,生来便是仙根奇骨,出生那夜有仙人携清风月华而来,嘱咐阿爹在她及笄之年送往苍梧仙山,留舍利一颗便乘风而去。

奈何阿爹思想委实古板,向来不信仙魔之说,如今眼看及笄在即,阿爹一心只想为她择个好夫婿嫁了,当初仙尊的嘱咐他怕是早已忘了个干净。

这日,清芷百无聊赖于自家后院中用不知从何处偷学来的术法把玩着满院的梨花,有丫鬟跌跌撞撞地闯入,喘吁着喊她快些躲起来,又有公子带聘礼来提亲了!吓得她手一抖,聚于空中的梨花顷刻纷洒下来,满地落白。

清芷头疼扶额,顾不得其他便逃也似的从后门溜了出去,慌张的模样哪儿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娴雅端庄。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清芷有些无奈,当夜躲在了外头的客栈留宿,欲避几日待阿爹的热情消减几分再归去。

月色下的树影婆娑,于风中沙沙作响,梦又深几分,闻佛音几声,伴着几道微弱的轻唤丝扣入耳。

“阿清,阿清……”

是谁在唤她?她费力地睁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黑暗,有声在哭喊:“你切莫随他们走了……”

夹杂着雷鸣雨声,听不真切,大雨好像下了很久,当天地间终于归于平静,才隐约听得一句:“你终究没有选择我……”

心口倏然一痛,清芷乍然惊醒,猛地瞧见窗前伫立的身影,一抹霜色镶入了朦胧月色中,似真似幻。

那人朝她伸手,缥缈的声音悠远旷古,“阿清,我在。”

而后没入似有若无的阵阵木鱼敲打声里,终又归于平静。

天微明,昨夜恍如一场梦中梦。安躺于掌心的舍利余温尚存,似还残留浅浅檀香。

晃神片刻,清芷果断出了客栈赶往家中,又匆匆备了简单的行李留下书信一封便踏上去往苍梧山的路。

梦里的人是谁?这颗舍利子于她究竟有何意义?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唯一能给她解答的,大概只有当年那位赠她舍利子的仙尊。

京州到苍梧山的路程遥远,清芷途经风城时又偏逢有魔物横行作怪,满城繁华因此沦为荒寂。

清芷一心只想早些赶到苍梧山寻得那梦中人,无心多惹事端,偏生在离开风城的时候遇上了那人人畏之的魔头。

那人一袭绛紫衣破碎,伤痕遍体很是狼狈,任法师将他押上了祭台,台下人潮涌动皆欲上前将他杀之而后快。

混乱中有声高呼,“这魔头弑吾妻儿,毁吾风城,其罪当诛!”一时间呼声乍起,将他淹没在了声音的海浪里。

祭台上一直低垂着头的人猛然抬头间,满身的戾气霎时暴涨,逼得周遭的人都纷纷后退,离他甚远的清芷也被惊得止住了欲离开的脚步,抬眼间便对上那双冰冷骇人的眸。

只这一眼,羁绊恩怨自此而起。

再遇那魔头时,清芷已经离开风城百里外,好巧不巧又碰上他遭一群道士追捕,她本想避开却莫名其妙的被他拉着跑了一路。

终于甩开了那些道士,清芷弯腰喘息不止,正欲好好说他一番,挂在脖间的舍利子突然金芒乍现,咚一声坠入了脚边的寒潭。

前方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听扑通一声她已跳入水中。

豆大的舍利子落水无影,清芷寻物心切一时竟忘了自己不懂水性,寻物无果反而险些溺死于此。

窒息的痛苦席卷而来,她越是挣扎身子越是往底下沉。意识混沌间,似乎看见有人自下方游来向她伸手,后方乍泄金辉万丈,明亮了一潭浑水。

恍惚中,又闻那缥缈之声唤她一声阿清,似在远方,又似近在耳侧。

当唇间覆来另一个温度,她终于得以换气,一股异感如电光火石般蹿遍全身百骸。

是他!一定是他!

强烈的直觉让她拼命的想要睁眼将他看清,终究抵不过沉重的疲惫失了意识。

醒来时,清芷已安然躺在湖岸,已是夜幕月朗星稀,旁侧的火堆时而冒噼啪几声。

“这东西这么重要?重要到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她堪堪回神,循声望去,瞧见了几步开外的人面向湖负手而立。她下意识地往脖前摸去,舍利子安然挂垂在胸前,映着月辉泛着泠泠微光。

失而复得让清芷难掩心喜,没有回答他的话,适才认真打量起他。

绛紫锦袍,墨发半绾的人彼时已无初见时的狼狈,敛去了一身戾气,似这夜色一样沉寂祥和,让清芷有片刻的恍惚,竟有一瞬将他与梦中的那抹身影重合。

“是你救的我?”她起身并未过去,问得小心,怕得到肯定又怕被否定。

他淡淡回头,面容轮廓在飘忽的火光中几分朦胧,开口如同清秋寒潭,“你曾救过我,如此便两相抵消互不相欠了。”

清芷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他是指前几日在风城的事。

她当时不过是随手施了个简单的术法解除了捆绑他的捆仙索,至于为何帮他清芷也找不到理由。只是倘若他真的如传闻所言,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又哪能轻易被伏,更不会需要她来救。

明知不该与他有过多的交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们为何要杀你?”

寒夜无声,他的目光锐利逼人,声音清冷:“我是魔。”

因生于魔族被灭族之时,唯一活下来的他成了魔族余孽;又因其父母是人魔通婚,他更是成了人魔皆非的怪物,是不为世间所容的罪恶的存在。

桀厄,他的命运当真如这名字一般,伴厄而生,永无安宁。

清芷无从辨别那日在湖里救她的人是不是桀厄,只知晓自遇上他之后,她的安宁与自由就此告终。

自那日后很快各个名门正派都知晓了她与桀厄是同伙,前脚才刚与他各归各路,后脚那些门派的人便已追来将她擒住,禁在桦台山逼她说出桀厄的行踪。

清芷被术法禁锢在临天柱上,硬生生受了几道鞭刑,一下一下的宛如刮骨拨筋般的疼。

——桀厄那厮定是属扫把星的!

这是清芷此刻唯一的念头。

昏沉间隐约听闻周遭的杂声不断,一道清冷的声线清晰入耳:“堂堂桦山派竟如此为难一介弱女子,这等卑劣的作为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霎时,撼了清芷心头。

他竟是真的来了……

厮杀声贯彻满山,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过片刻,那混乱声终于停歇。

胸前溅染了血色的舍利散着淡淡辉芒,有道温流蹿入她体内随血液流动蔓延,清芷浑噩中睁眼,隐约瞧见了那抹绛紫携一身戾气血色,踏满地残骨向她而来。

身上的禁锢得以解开,清芷跌入他的怀,察觉他满身骇人的戾气,这一次却没有了怯意,原本因他而受这些莫须有的罪而积着的怨愤也化为了乌有。

桀厄带她寻得一处清净地,掌心无端多了一支小巧的白玉瓶,拉过她不由分说地就往她伤口处撒药。清芷吃疼地咬牙倒吸口凉气,他便放柔了手中动作。

清芷端端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许久,凉风乍起,裹挟着她含笑的声,“还没告诉你,我叫清芷。”

桀厄上药的手未顿,闷闷的一声“嗯”,如沉石落水,荡一池春波旖旎。

清芷继续前往苍梧山,桀厄却是跟了一路,犹豫良久,她还是回头,劝其莫要继续跟着。

“你屠了半个风城受各门派封杀,苍梧派虽未插手此事,可你生而为魔携戾气而存,且如今还灭了桦山满门,倘若真随我上苍梧,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你。”

他把整个桦山派灭门,清芷无从责怪他,那样是非不分的门派留着也是个祸害。可苍梧乃是修仙圣派,未必会这么想。

桀厄从容望进她的眼,缓声道:“现下你若离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到苍梧山吗?”

言罢,缓步走在了她前头,空留清芷怔怔地呆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无声弯了好看的眉眼,追上了他的步伐。

桀厄斜睨,“你笑什么?”

她只道,“你是个好人。”

这回换做他怔然。

去往苍梧的路倒真是艰辛,原本只需一月便能抵达的路程,因桀厄的出现生生拖了两月有余,偶逢追杀已然成了家常便饭。

一日途经临安城,恰逢有状元郎娶亲。

新郎官领着新娘踏上一座同归桥,寓为此后余生他们将携手共度。

一片欢声喜乐中,清芷却捧着一包买给桀厄的糕点立在人群中失了神,眼前的景象更替,同归桥上有姑娘纤纤而立,有声入耳——

“你在等何人?”

“等我的少年归来娶我。”

“傻姑娘,你的少年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我们曾一起走过了同归桥,许下了白首,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

落音消弭,清芷只觉心口倏然没来由的难受,有路人推搡几下,撞到清芷手中的糕点散落一地,在他们脚下化作融泥,而她浑然不觉。

破碎的嫁衣,紧扣的寺门,缥缈的佛音……一幕一幕如浮光掠影般接连于眼前闪现,每一幕都令她的痛感更深一分。始终有个声音似自心底深处传来,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阿清,阿清……”

有个念头渐渐清明呼之欲出,却在身子猛然被往后拉扯间化作乌有,清芷眼前已成状元郎娶亲的景象,而新人早已过了同归桥,人群渐散。

她有一瞬的怔然,苍白着面容回头茫然地看向拉着自己的桀厄。

“我……刚刚怎么了吗?”

桀厄目光深沉,瞥了眼她手中原本包裹糕点的油纸被紧捏皱成一团,缓声开口:“无事,只是看你似是不大舒服。”

清芷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头才发现手中的糕点已经没了,略微尴尬地咳了咳,说要给他重新买。

桀厄直言不用,伸手将她牵起,温厚的掌心将她微凉的素手包裹,从容自然的模样好似丝毫未察觉这动作的暧昧,徒惹她红云染娇容,任由他牵着离开。

清芷回头又望一眼那座同归桥,却发现方才遇的事已丁点也记不起。

自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清芷都未再梦见那道似佛音缥缈的声音。

当桀厄告诉她就快到苍梧山时,她突然惊觉自己竟已忘了当初是因何而去苍梧山。下意识的往胸口上摸去,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是不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低喃的声音,似在问桀厄,又似在问她自己,而她终究是得不到答案。

同桀厄在离苍梧山百里外的村驿住了下来,清芷不去苍梧山了,便打算游玩些日子便回京州。

而桀厄无处可去,只要不起杀念控制好情绪,便能将身上的戾气掌控得很好,稍稍施点障眼法,那些门派的人也难以追寻到他的气息,就这么安然无恙的在这村子里住了好些时日。

桀厄寡言,平时里总是在打坐调息,清芷知道他是想努力把体内的戾气控制,她闲来无事也会各处去搜阅典籍,想法设法要帮他把戾气去除。

桀厄却常常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沉思不语。

这日清芷一面煎着药,一面翻阅古籍,炉前的火险些烧着了她的衣裙。

桀厄把她拉到跟前,垂眸凝视矮他一个头的清芷,沉声问:“何故帮我?”

“你救过我。”清芷坦然,“我想你既有一半人族的血统,如果没了戾气也就和常人无异了,这样一来只要你不再杀人,他们也就没理由再继续追杀你了。”

他瞥向在火炉上冒着氤氲的药,“就凭这一两副药?”

清芷自然知道戾气不可能靠药理来清除,“暂时也没别的法子,书上说这药能助你安神静心,虽作用不大,但试一试也无妨。”

桀厄沉默了,不管她出于各种目的帮他,哪怕她煎的药,做的所有事都是徒劳的,可至少,她愿意为他付出,是真的想要他好。

可他还是将她步步逼到墙角,锋锐的目光逼人,“不要对我投以太大的希望,就算没了戾气,我也始终是魔。”

“也许你是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魔,可在我眼里,你同我一样只是个平凡人,只是背负着与常人不同的命运罢了。”清芷从容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皆是真诚。

桀厄眸光微闪,神色晦暗不明,转身又打起坐来不再言语。

只是往后一段时间里,他待清芷的态度已悄然转变,不善言语的他也开始多话起来,大抵是因她玩笑的一句:你不陪我说说话,我怕会闷死的。

心思细腻的清芷自然也发现了桀厄的转变,心下欢喜。哪怕桀厄当真无法摆脱戾气与魔的身份,她也希望他能和平常人一样活得开心。

清芷想带桀厄回京州,只是近日她有些心绪不宁。这段日子太过平静,反而让她有些不安,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

临近暮时,清芷已备好晚饭欲出门寻桀厄,堪堪回头便瞧见那人踏残阳暮色归来。一手负剑,一手捧着她最喜的花,唤一声“阿清”,惊羞了天边的红霞。

头一次听他如此亲昵的叫唤,好听得似会醉人。清芷面容羞红,又有丝恍惚,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般唤过她。

清芷将将为他添了饭,外边忽的传来几声凄厉叫喊,无端吓得她心头慌乱起来,碗已脱手落地。

桀厄面色凝重,不着痕迹的挡在她身前,迅速在房子周围布了结界,方才回头嘱咐:“我出去看看,你且安心等我,只是我归来之前莫要轻易出去。”

清芷端坐在案前一夜,朝阳爬上山头,外面静谧得连丁点风声都没有。她再无法等下去,起身就往外走,却在院前的拾到了一颗舍利子。

就在这时,整座房子突然起了火,清芷大惊欲逃出去,却发现这里被布了封锁结界。

桀厄匆忙赶回来,稍一靠近里面的火势便陡然涨了三分,这是九幽业火。

九幽业火对常人无用,但对身负罪业的桀厄却是致命的,稍一碰及便会伤及魂根。现在只是稍稍靠近,业火的凌冽之气便将他体内的压着的戾气引了出来。

桀厄拧紧眉心,手拳暗握,那些人终究不会放过他,他们在逼他自投罗网。

清芷压着满心惊慌,努力保持冷静,一面试图找方法逃出去,一面劝说桀厄不要进来。

傻子都知道这是为他而设的局,可桀厄最终还是闯了进来。清芷忙不迭过去扶住倒地的人,微恼训斥:“你进来做什么!”

可看见他几乎被灼伤了全身,又什么脾气都没了。桀厄忍着满身痛楚将她禁锢在怀,“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

清芷却慌张地要推他走,“我没事的,他们伤不了我,你快走!”

“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外头传来一声大喝,透过火光隐约可见院外已被包围得严实。有道长启动了早已在这房子下埋好的阵法,霎时间火光冲天,只觉天地都要晃动,清芷站不稳跌入桀厄怀中。

可恨他全身的功法都被法阵封住使不出来,而体内的戾气暴涨,似随时都能将他的理智摧毁。

桀厄额间的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地蜷缩成一团,似乎很是痛苦。清芷也不好受,九幽业火伤不了她,可这法阵却像要将她撕魂碎骨。

“我会救你出去!”

桀厄强忍着最后一丝清明,费尽余力才勉强把结界破开一个口子,推着清芷要她出去。可清芷却死死将他抱住,眼里满是决然,“我不走!你在这里我怎么能走?”

桀厄端端瞧她许久,倏然笑开,“也罢。”

他身上的戾气骇人,遍布全脸的魔印若隐若现,清芷看着他的变化丝毫不惧,反而更用力的将他拥紧,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清芷知道,很快他就不是他了。

雾眼迷蒙间,好似又看见那天在桦台山上,他携一身戾气血色,踏满地残骨向她而来。方才恍悟,原来不知何时,他之于自己已是这般重要。

火势暴涨,煎熬中每一刻都似过千万年之久。

一只炽热的手捂住了她的眼,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如果……我彻底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怕不怕?”嘶沉地声音分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许是他的手太烫,清芷泪落而不知,只是很轻地摇头,抓住他颤抖的手,凭着感觉抬头印上他的唇,沾了泪的吻咸涩到心头。

“答应我,你要保护好自己!”清芷以指描摹他的面容,“倘若世人欺你、毁你,那……你毁了这世界又何妨。”

她定然是魔怔了,才会说出如此的疯狂的话,可她此刻只想要他好好的。

“好……”有吻落眉心,他的声音很轻。

桀厄彻底被戾气所控化成魔的刹那,九幽业火与法阵瞬息之间化作虚无,百里之内枯骨遍地,荒寂无生。就连清芷也被震开了很远,重重摔倒在地上。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好像看见有一束华光冲天,一股强劲的力量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预料中的痛苦没有降至,有一抹胜雪霜色在眼前铺张开来,带着三月清风的温和,将她温暖包裹。

“阿清别怕,我在。”

三年不过须臾,清芷醒来的时候是在苍梧山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当年降生之时曾去看过她的仙尊。

眼前清隽的人白袂飘飘,一派仙风道骨,因总是笑眯着眼,怎么瞧着也不像一个沉稳的苍梧派掌门。

“小阿芷啊!瞧你骨骼清奇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本尊正好缺个女徒弟玩玩,你就留在这做我的九弟子好不好?”

清芷一脸懵。

“不答应啊?也没关系,反正你迟早都要做本尊的九弟子。”

清芷娇躯一抖,唯恐自己遇上的是个假仙尊。

常日里这不着调的仙尊待她倒是诸多照拂,却总是对她谈及桀厄的问题避而不谈。在清芷又一次的逼问下,仙尊一改常态,面色沉重起来,出口的话也重了几分。

“本尊说了,没有法子救他。”仙尊挥手间大殿上空便浮现一面巨大的古铜镜,“你且好好瞧瞧这三年他所犯下的罪业。”

清芷看着镜中不断浮动的繁杂画面,面色越发苍白。

里面的人戾气缭绕满身,状似癫狂,不断地残杀生命,凡是他所经之处皆是生灵涂炭。瞧着他染满污血的脸扯开残忍的笑,清芷终于撑不住步步后退。

仙尊一叹,收了镜,“他已彻底成魔,再无做人的可能,如今除了将他伏诛,别无他法。”

似沉默了万年之久,清芷微敛的眼轻颤,轻轻缓缓地开口:“是这人世负他在先,若非当初他们将他逼至死路,他又何至于沦为这般田地?”她袖下的手已紧握成拳。

“他生来便身带戾气,并不是他愿意的,是魔非人又如何?你们给过他做人的机会吗?没有。从他降生那刻就被扣上了死罪,可笑天地之大竟容不下一个他!将他逼至死地,而今成魔,他又有何错!”

说到最后,清芷几乎是失声呐喊而出,全然没了往日的理智从容。

“你们不救他,我救!”

仙尊望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倏地变出几丈长的胡子捋着,状似深沉的摇头一叹,“月老儿啊,你这次的罪孽可重咯!瞧把我未来徒弟折磨成什么样了。”

远在天宫的月老莫名打了个喷嚏,险些又将手中的姻缘线牵错,忙不迭连连道了几声“罪过,罪过”。

清芷记得上次为帮桀厄找去除戾气之法时,曾无意中在典籍上看到过一种术法,可将两个人的命格融在一起。

她生来对术法敏感,学习这禁术倒也不难。仙尊知道她要做什么,倒也不阻拦随她去了。

清芷再遇上桀厄的时候,她才将将出了临安城,迎面便碰上他正掐着一个妇人往上提,旁侧尚在襁褓的婴儿凄厉啼哭,周遭的人群早已仓皇而逃。

苍梧弟子领着众仙追桀厄而来,眨眼间已打得不可开交。

混乱中有人来拉扯清芷,劝她快走,却不为所动,就那样站在那里,等那头的人向她走来。

彼时的桀厄已全然辨不出曾经为人时的模样,一双沁血的眸子满是杀意,衣发散乱,浑身戾气凌冽刮人,可怖得令所有人都畏惧,清芷却向他上前一步。

“桀厄。”

一声轻唤透过层层厮杀声入他耳中,桀厄又斩杀两人,蓦然回头向她遥望,可他已识不得她了,转眼便挥舞着长枪向她袭来,招招致命,让其余众仙都阻拦不及。

清芷心一横,不管不顾扑了上去,将他紧紧抱着,似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任他挣扎着,疯狂的击打着她。

极尽的痛楚自心口蔓延,清芷咬牙闷哼一声,缓缓垂头看着他徒手挖进她胸口,同时她也使力将插入他心口的匕首抽出,血霎时喷溅了两人一身。

清芷捂着他不住流血的心口,扯出苍白的笑,“桀厄,你忍一忍,很快就没事了。”

那一瞬,她似从他惊怔的目光下,看到了他丝缕悲凉。

趁他这片刻的愣怔,清芷手势翻飞捏了个诀,霎时脚下华光乍起,将二人包围。

清芷吻上他沾血的唇,轻语呢喃着:“别怕,自后你生,我生,你死,我亡。没有人能再伤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桀厄的眼似有一瞬的清明,薄唇张合,却喊不出她的名字。终是放下了挣扎的手,转而抱她入怀,似有泪落,而无人知。

天空黑云滚动,伴雷鸣几声。无人能靠近此刻相拥的二人,均只能眼睁睁看着清芷将双生禁术种下。

从此桀厄与清芷,命连一线,同死同生。

因清芷逆天而行,搅乱天定命格,害芸芸众生受此番苦难,故天降圣器浮屠,化千座佛像将其二人围困,又幻成佛钟模样将其封印其中,置于苍梧山禁地,受炼狱之苦百年方休。

浮屠之中如同炼狱,被封印在里面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受着非人所能承的折磨。

而清芷就在那里陪桀厄承苦百年,受他所受的每一分痛楚。

百年旦夕间,当苍梧禁地再一次被打开了结界,曾经清芷拼尽一切设下的双生禁术也被破解。

双生,本是两个已死之人重朔同一命,一旦种下便无法解除,若是强行破除必然是同失两命。因伤及的不是躯体而是灵魂,故此散命等同散魂。

可,清芷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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