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解脱出来吗？”望着他清澈的眼睛，伊风实在有些不忍。
血月点了点头，发出一个字，“想”。
不知是善心发现还是怎么的，伊风竟当即用神力为他去除了体内的血禁。血禁是一种极其恶毒的禁制，它直接穿透灵魂融入血液之中，想要解除就必须比施禁者的法力高，而且还必须高出许多。这个道理血月自然懂，不过令他咋舌的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法力。
“好了，现在没事了，能告诉我们夜神的羽毛是不是在你手上？”说这话的时候，伊风的心里升起一丝警惕之心，当然这一丝警惕不是针对血月的，而是对身旁的凤源。
伊风可不敢保证这位表面斯斯文文的凤舞教教主不会立刻和自己翻脸。
血月对伊风感激地一拜，竟然当即就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片银白色的羽毛，羽毛一接触空气就飞了起来，眨眼间比原先变大了数倍，上面还沾着血珠。
伊风和凤源同时一愣，没想到翅膀真在他手里，而且这么容易就交出来了。
“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主人了，这只翅膀属下献给您。”血月将翅膀平放在手里，双手呈给伊风。
虽然对于海界的这种认主方式伊风还是有些不习惯，但毁夜的翅膀是不能不要的，从第一眼看到她就想把它弄过来了，如今就在自己眼前她怎会拒绝，当下就收下了，同时十分警惕地望了眼一旁的凤源。
凤源微微一笑，“伊风陛下要是觉得这翅膀好的话就拿去好了，反正它也只是一只翅膀罢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是啊，离开了主人，它也只是一只翅膀罢了，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想到它是从毁夜身上被砍下来的，伊风的心里就有如千万把刀在割。
痛，穿透心扉。
“凤源大人，你知道我关心什么。”伊风的语气有些冰冷，她实在不想装下去了，反正早晚都是要翻脸的，还不如趁现在问个清楚。
凤源轻笑道：“伊风大人想知道什么？”
“所有。”伊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这时，刚刚收服的血月看清楚形势后已经站在了伊风身后，并且用同样冷漠的眼神望着凤源。
在他眼里，对主人的忠诚是最重要的，不过伊风现在还无法信任他，毕竟这家伙刚刚背叛了原先的主人。
“伊风陛下是想知道夜神和你儿子的事吧。”凤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伊风一愣，这个凤源还是真是厉害，不仅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居然连宁息是她儿子的事情都知道了。
“不要卖关子了，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翅膀是怎么来的，宁息怎么会在这里？”一口气说了三个问题，伊风目光直直地盯着凤源。凤源竟丝毫不惧神的目光，笑道：“这个也许得问你自己了。”
“什么意思？”伊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直觉告诉她越是遇到未知的事情越是要当心，陷阱很可能就在里面。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凤源继续和她兜圈子。
“想过，但不知道。”伊风如实道。
当初只记得海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卷了进去，其余的就不记得了。
“这里是海界底层吗？”
“可以这么说吧。”凤源道，“不过对你来说一样都是虚幻的梦境。”
“虚幻的梦境？”这下伊风彻底呆住了，不由伸出手来看了看，掌心接触到脸颊传递着丝丝暖意。
“不错，只有在梦境里，你才会将恐怖放大，你在人前保持了太久庄严高贵的形象，而你的心灵启示很压抑，需要一个空间让你放松下来。”凤源的话语在伊风的耳边响起，有如涓涓流水，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伊风觉得身上的重担仿佛一下子被人卸了下来，整个人瞬间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云端。
迷迷糊糊中，她又做了个梦，见到了很多过去的人。
浮云村，冬夜，梅花树下。
“小玥，明天哥哥就要走了，你要乖乖的，不要惹是生非。”
月光下的少年面容俊秀，怀里抱着一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幼童，幼童躺在少年怀里，调皮一笑，伸出短胖的小手落在少年肩头，少年一怔，却见幼童的小手里捏着一片梅花瓣，笑嘻嘻地放在在嘴里嚼了嚼，雪水的味道。对于少年刚才的话，仿佛没听见似的。
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但见到幼童可爱的模样不由微笑。
幼童不理会少年，继续枕在他的膝盖上合眸假寐。
少年拍了拍幼童的背，有些委屈地道：“小玥，哥哥就要走了，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
幼童睁开大大的眼睛，“哥哥，我没有糖了。”
少年一听，愣了下，随即一笑，捏了捏幼童嫩的可以掐出水来的脸蛋，“没有跟你要糖啦。”说完忍不住低下头在幼童的脸上亲了一口。
“脏死了。”幼童瞪了少年一样，用袖子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擦了擦，忽然抓起少年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少年眉头一皱，却没有吱声。
待幼童发泄完毕，少年轻轻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嘴角边的口水，笑道：“刚才的话可都记住了，我这次出去的时间可能要久一些，你就住在李婶家吧，我都跟她说好了。”
“啊！我不要住李婶家，李婶好坏好坏，不给我吃糖还总是欺负我！”幼童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然而少年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一个人去南海，那边很危险的，还有就是不要老往花田里跑，那边有很多道行高的妖，你什么法术都不会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知道了吗？”
“哼，这还不是哥哥不让我学习仙法，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法术了，你却不让我学！”幼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苦笑了一下，“我还不是为你好，总之你待在李婶家最安全了。”
“好吧。”幼童苦着脸答应道，可心里却是一千个不愿意。
少年望着眼前这张粉嫩的小脸，伸出一根手指，在幼童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夸奖道：“嗯，真乖。”
幼童小小地哼了一声，不悦地扭过头去，心中暗想，你不让我去南海，我偏要去，还有花田，那里的确有很厉害的妖精，你不让我学仙法，我偏要跟着他们学。
月宇静静地流泻在湖面上，点点微光倒映出岸上相依的两人的影子，一阵夜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扭曲了唯美的湖光月色。
少年从水中捞起一轮明月，然后看着它从指缝间缓缓溜走，越是握得紧，水流得越快。有些东西，此刻明明捧在手心，下一刻却又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如，水中月。
“哥哥，你要去的地方好玩吗？可不可以待我一起去？”幼童抬起头，眨了眨星月般的眸望向少年。
少年的眉不自觉地蹙了一下，他用湿漉漉的手一下一下地捋着幼童水蓝色的发，说道：“哥哥要去的地方比这里不好玩多了，你放心，哥哥会尽快回来的，最多两年。”
“哥哥又骗我了，你上次说冰淇淋不好吃，可别人家的小孩却吃得好欢！”幼童撅起了小嘴，脸上闪过一丝苦涩一丝无奈，他垂下头，闭上深褐色的眼眸，道：“哥哥就想我什么都不会，一辈子待在浮云村，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想说什么，可一时间竟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无奈地拍着幼童的背。
“小玥，要不要喝蜂蜜？”少年问道。
幼童扁扁嘴哼了声，“不要，我要喝葡萄汁！”
少年笑了笑，“等一下哦，我马上就来！”说罢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少年果然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了，里面装着两瓶新酿好的葡萄汁，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
少年将盘子放在地上，幼童一下子就扑上去抓起一把糖果，剥开其中一颗就往嘴里塞，一边还笑嘻嘻地说：“就知道哥哥还藏着。”
少年道：“你正在长牙齿的时候，吃多了会蛀牙。”
“我才不管呢！”幼童嘿嘿一笑，又拿起一瓶葡萄汁，打开盖子，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很快，两人就将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少年微微一笑，对着幼童道，“最后一杯就送给河神吧，看了我们这么久，他一定也嫉妒了。”
幼童点点头，调皮地笑了，他一定也饿了。
暗紫色的葡萄汁倾入河中，为清朗的月光染上了一层妩媚。冰冷的雪夜，梅花树下，少年温柔地拍抚着已经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幼童，暖意在心口处荡漾开……
夜深，湖中的倒影已经不在，只剩下溶溶的酒液还在回旋、扩散。
月光倾城，洒在河面，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明天必将是晴朗的一天。
许多过去了，少年和幼童都已长大，却再也没有见过月色如今夜般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