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三千里,不抵一夜梦。
风绝情终于在过年前夕来到了潍县。
风绝情从随身携带的戒指中,取出来三枚铜钱。然后为自己此行占卜起来。
葬心人职位的所有传承者,都是半个占卜师。封千月原本的水眼银睛若是没有看出他即将分离玉佩,没有这预测之能,他不会擅自干涉自己徒弟的终身大事,但是既然有预测之力,断然不能外嫁他人,还是留下来辅佐自己的传承者为好,说是封千月未来的夫婿持有龙形玉佩,但若是两人感情不和,那么等待封千月的结果也只能是终身不嫁,因为封千月有了预测的能力,而且还修炼了葬心人的功法。师之,受之,不能出外也,否则天下将大乱。
风绝情唯一没有和封千月明说的一件事是,他的男徒弟,天赋一定不会比她差。在守护界中,如此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潍县外的群山中,又堆满了积雪。太阳照耀,积雪熠熠生辉。哪怕是心境高如风绝情,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寒风凛冽,但是对风绝情这样的高手来说,这点温度并不算什么。但是风绝情还是换上了厚厚的衣服,披着雪绒披风,来到了这南山中,他摘下了披风上的帽兜。江浙一带的风雪,比这里还要大。
风绝情的魂相和他家族的祖传魂相并不一样,属性也有所改变,但是大体上却又有他家族魂相的影子。在他的家族中,他的魂相是最不确定的,除了少数高层知道有祖传魂相影子的原因在哪里,底层的人若不是见过他,看见他的魂相,不会知道他是风家的人。
风家是守护世家之一,风家的世世代代魂相或有不同,但从没有超出“风”属性之外。在所有的世家中,风家是所剩不多的血脉最为纯粹的世家。
黄帝纪年428年,伏羲命姓氏“风”,之后衍生十部,风家是唯一留存的天芎部后人,并始终以天芎部正统自居。风家一直是上古燧人氏流传下来的正统姓氏,哪怕知道此事的守护者越来越少,但是风家从不自污血脉。
整个风家,从下人,到侍女,到子嗣,到中层,到高层,都是风属性。
在所有的守护者中,这份纯粹并不只是体现在风家的属性上,还体现在风家的战功上。
黄帝纪年849年,人族兽族大战与西垂蛮荒之地。当代风家家主阵亡,长老悉数阵亡。最终率领人族战胜兽族的,是风家的新人家主。
黄帝纪年1035年,魔族图谋人界,两界通道大开,风家以一家之力镇守通道500天,为人族众世家蓄力封印赢得时间。
黄帝纪年1137年,妖族人族生出嫌隙,风家以人族领袖之威,携女娲娘娘之诏,兵陈太行山,风家之人死一半之多,然妖族只伤不死,最终将所有妖族逼近妖界。
……
风绝情和其余的风家人不一样,因为他超出了风属性的限制。而这也决定了,哪怕他是风家当代最有实力的嫡子,也不能继承风家家主之位。对于每一个风家子孙来说,那个家住之位,不是一家之权,而是天下的荣耀,事实证明,每一届的风家家主,都没有枉费这一位置。
风绝情离开风家是在他二十五岁之时。外出游历。最终成为上一任葬心人的弟子,然后经过重重磨难,继任葬心人。
这个职位也是这样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他于夏初离开绛州封地再次行走世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他的继承者。
上任三十年有余,虽远远不及他的师父在位世间,但是时代将要大变了,他身为现任葬心人,需要未雨绸缪。
“大人,这个字怎么读?”
“‘邛’音同‘穷’,这个字有两个意思,一是地名,在西南地区。二是病、劳、灾之意。”
“哦,那这个呢?”
“‘峯’,音同‘风’,平声,是山峰的意思。”郑板桥看着眼前求知欲极强的兄妹二人,眼睛里流露出笑意,他的手缓缓捋这胡须,耐心教导二人。
“大人,您看文案吧!我们不打扰您了,不认识的字多了再来问您。”闻人予怀合上有些旧的书,很是恭敬地朝着郑板桥鞠躬,连带着按着妹妹的脖子也鞠了一躬。
“嗯,你们看书也有一个时辰了,可以去院子里玩一会了,院子里有雪,不过要小心冻伤。”
“知道了,大人。”
闻人予怀和闻人予姝二人就在院子里玩起雪来。这一个月来,两人打了三次雪仗,每次都是哥哥输。其实闻人予怀很郁闷,每次都能被耍的团团转。经常二人打完雪仗后,庭院走廊都会被雪填满。郑板桥不知道的是,二人其实不像是普通人那样怕冷。
学识如郑板桥一样广博的人,一般都会探听到守护界的一些秘密。这也是兄妹俩人从南山群回来后身体大变,郑板桥虽然发现了,但是并没有细问的原因。
郑板桥还能猜到,等到兄妹二人显露天赋,初露锋芒,必然会有人来带他们走,或者收他们为徒,或者来认亲,聪明如此二人,不可能会是普通人。如若二人的智力和记忆力不是这么惊艳,郑板桥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收他们二人为义子,并且把自己的学问和画技毫无保留的传授,但是事实上,二人的天赋异禀,郑板桥担心的是,自己的对于知识学问还有画技的理解,会反过来制约兄妹二人的成长。
兄妹二人在府上居住有一个月之久了。这一个月,从起初的仅仅认识几个字,到现在已经可以认全大半本《论语》中的字,这就是进步,放在哪个十岁孩子身上,都会觉得胆颤。
城里的大部分避难的民众,也在领了半个月的粮后,离开了县城,郑板桥想让这些苦难的民众,好好地过个年,不惜重诺,大肆借粮。最初这个借粮的办法,是郑板桥想出来的,各地都有库存,临时调用亦无不可,但是却很难借到,还是闻人予怀提出了入一县案底,按息偿还之法,才让百姓有了充足的粮食过冬过年。
“老爷,外面有一个人,说是特地前来拜见您的。”
“哦,你带我前去。”郑板桥没有喊人,自己整理了下衣领,把笔放在笔架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不来,从衣着上看,不是普通平民百姓,手上有玉石扳指,披着雪白色的裘毛披风,面容英俊。不过,……”门卫一阵沉默。
“不过什么?你怕什么,有什么说什么。”
“他没剃额,头上满发。”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郑板桥一脸惊讶之色。
“他没有剃前额的头发。”
“快,走快点。”
“贵人远道而来,燮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说完便是跪拜之礼。
“使不得使不得。郑知县能出门迎我,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不敢不敢,不是大人是?”
“守护界,史官风绝情。执徐屠维,著雍单阏,阏逢协洽;大道五十,笔书上章,不易春秋。”
风绝情此话一出,然后不发一言,眼睛直视郑板桥。郑板桥额头逐渐渗出汗水,后背也是冷汗淋漓。风绝情的眼神可怕吗?
放在封千月眼中,那很温柔,是她平生仅见,除了父母外最温柔的眼神,而且,风绝情的眼神和父母不一样,父母看着她,有同情,有怜惜,有疼爱,还有心痛,但却总有看怪物的感觉。而风绝情却不一样,风绝情看着她就是看着她,眼神专注,却又包含关切,而不把她当怪物。
放到郑板桥看见风绝情的第一眼,也是感觉很真诚。可是此时,郑板桥却突然感到了这一切都是表象,眼前的人,必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联想到之前门卫说他未剃额时的震惊之色,郑板桥不自觉地想到,若是眼前之人想要推翻满族统治,自立一朝,绝不会是难事。
满族入关,汉人的一些传统就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郑板桥有些怀疑眼前之人的目的。再加上那出口后就隐隐含有天宪的声音。风绝情说的话,郑板桥冷汗一出,浑身战栗,在这样浑身紧绷,思维高度运转的状态下,童年读过但是早就被他忘记的一本杂书中的两页内容浮现在他脑海中。这两页内容连带着整本书,详细地解释了天干地支的含义,以及天干定十,地支定十二的意义。
郑板桥的脑海中飞速闪现着小时候看过一次的这本书,思维飞快运转。
现行的历法是干支历和农历并行。干支历起源于十天干十二地支。而天干地支在最初出现的时候,不是叫“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更不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而是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
风绝情对他说的话,不是随便简简单单的说出的几个字,而是含有更深的意思。拿干支历来说,甲子、丙子、戊子、庚子、壬子,而绝对不会出现乙子、丁子等。十与十二两两相合,单对单,双对双。而执徐屠维,著雍单阏,阏逢协洽,都是不可能出现的时间点。
“知县大人寒冬腊月却身体出汗,莫非是患有热病?绝情技法不熟,但应是能为大人一解病忧。”
“小人听大人一席话,思绪上下不能止,故而出汗,大人见谅。”郑板桥说完,连忙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