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涌金莲,素馨黄遍,秋意浓时别离怨;
一串红罗,三七花列,爇短檠相思情切;
青凫白鹉,蓝雀彩鹦,忍步彳亍流年误;
其素兮,不失色演;其艳兮,不啻妖娆。
充耳不闻之,荪壁堂椒兮播芳;
阖目养神之,荔帷蕙幔兮建馨;
殿轩馆居,澄湖照茵,蚩骑啮铁,猩兽灿言。俯览鱼游鳖射,仰观鹤渡鹭扬。
满目琳琅,【大雪素】裹,梅鹿傍交,出脱仙娜宫的圣世美颜。
俗谓:对镜晨妆颜色好。佐阿吾罗娜恰恰相反,胥胥然,懒怠梳洗,只在洛神榻上歪着。
“佐阿,帕子已被山椿露珠浸湿,最是嫩颜消肿,权且敷敷眼脸吧?”乙等宫女高俐茵劝慰道。
“你们都下去吧,唤雅琳依过来。”吾罗娜冷冷地喝退。
高俪茵无法,同服侍洗漱的樱歌华,樱舞朵,樱桃果退至东耳房。
同为乙等的高俪挞见四人捧出的氎帕,漱盂,纱笼绣履,全不曾动过一点,便知佐阿生起左性。
高俪茵道:“佐阿仍在美人榻上歪着,翻阅曹子建那卷《齐瑟行》。”
高俪挞嗔了她一眼:“还叫美人榻,佐阿管它叫洛神榻,别再混说嘴了!”
高俪茵叹了口气:“晓得了。佐阿传话,只要雅琳依服侍,看她在忙什么,不拘让三个樱替她,先妥帖佐阿要紧!”
“我说呢,耳朵咋这般作痒,原来是耳房有人惦记。”雅琳依湿嗒着衣袖,故意嗲声打趣。
高俪挞等人像抢着香饽饽似的,赶紧把她拥入,连连赔笑,顺带把缘故说与她。
雅琳依没再耽搁,脚下生风地朝凌波殿奔去。
“......荣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
“佐阿......”,雅琳依欲言又止。
吾罗娜一看是她,乍伸直半个身子,问道:“可探听到什么?”
雅琳依上前摁住她,关切道:“佐阿,当心起猛了头晕,奴阿已得了准信。他现在章仇军将的帐下听用,派的是汇编《奉圣乐》的差事。据说是郑久赞主理,他俩为人刚正,屈不了召树屯的!”
吾罗娜双手扣住,捂着心口,又是喜,又是叹,登时涕笑交织,把先时的郁结越兴疏散开来。
三个樱伶俐,雅琳依才努了努嘴,她们就蹑着脚行至一步开外,不曾露出一点声响。樱歌华捧出纱笼锦履,樱舞朵拳拳递上氎帕,樱桃果双膝跪地,双手托举盆盂过顶。她们仨俱是十四五六的年华,兰干细布织就的笼裙,好比一掬洱海翻腾的浪花,奔腾而澎湃。
雅琳依接过帕子,替吾罗娜拭泪,又劝道:“佐阿快别这样,各国使臣造访,神祠祭祀,所辖茗赏花絮皆由您主理。王后诏佐才喜欢些,要让木难宫的妖妇看到您这光景,指不定又该怎生编排挑拨,引得缥信不快,连带着淡了和王后诏佐的情分!天长日久,她要肚子争气,生下一子半阿的,缥信势必加倍看重,届时,再要转圜可久难了!”
吾罗娜纵然舍得下自己的佐阿之尊,但断然不愿教母后受累,挣扎着点头,收起那份牵肠挂肚,默许她装扮自己。
雅琳依沾了沾盛有胆唐香的轲虫金合,往吾罗娜的乌发上熏染,象牙月梳如瀑窜涌,错开两股辫,盘绕几圈,结成双髻。髻上耳后悉皆点缀蚌珠,贝母,夜明,琥珀,瑟瑟和金饰等。
目睹镜中的倩色,吾罗娜稍稍得意,只是眸光给人旨在头上的瑟瑟之感。
樱歌华见佐阿才开心些,不好传话添堵,可又不得不回,正自踌躇。
吾罗娜对着镜子,照到她面有色难,便主动问询:“有事?”
樱歌华斟酌着说:“佐阿,奴阿正要向您禀报,落香尘那妖妇又打发其心腹飞羽前来问责,茗赏花絮是否也服朝霞吉贝?若是,劳烦砍刺柏木,拾香草,交替焚烧三日,务必使吉服从头到脚,由内而外,沁香吐芳,意为净身。如此行事,方合她吐蕃的章法。”
吾罗娜死鱼肚的面堂稍稍展颜,听到这句话,顷刻焕发冷冽的目色,恶嫌道:“她真敢问!不过风尘舞姬,会几支艳乐,就把自己当个人物?”
雅琳依见她刚平和些,偏生又为落香尘着了气恼,不由心疼起来,仗起腰子啐道:“佐阿不理那妖妇也罢,唤她一声落武,竟妄想与诏佐比肩!若不是吐蕃赞普硬赏给缥信暖炕,她连宫城的正门都爬不进来!”
吾罗娜经她一说,十分受用,扬起嘴角,硬口回道:“你亲自去木难宫,直说我朝并无进武可与诏佐并服朝霞吉贝的先例。若是怕违了吐蕃,大可与缥信商议,若缥信允准,令客曹拟了文书,明发上谕,我立马备办!”
雅琳依得令,径自往木难宫走去,高俪茵替她继续服侍。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吾罗娜便见她兴高采烈地回来,禁不住诧异道:“怎么兴头成这样,是为哪般?”
雅琳依笑道:“我乍离了宫,没走几步,竟遇上信麼(王的母亲)!”
吾罗娜眼睛一亮:“然后?”
雅琳依眯起眸子:“奴阿告知了缘故,信麽让身边的甲等宫妇久梅保亲去传话。”
吾罗娜尝了口梅煎,痛快道:“停下来做甚,接着往下说!”
雅琳依恭贺道:“信麽说,落武生得瘦弱,神祠周遭俱是经春不化的冰天雪地。她那里有件积年的鹜华裘,是先缥信掳来中原的绣娘,巴巴儿为她做的。一直没舍得给人,既然赶上了就赐予她,还叫仔细穿,弄紧衬了可是对先缥信不敬!”
吾罗娜心情大好:“再来半碗红蜜粥!”
高俪塔才要拨饭,雅琳依忙道:“佐阿,信麽特意嘱咐,从今往后,祭祀朝宴,可着季节必要穿它!”
吾罗娜为之一振,抖擞了精神,高亢道:“红蜜粥,再来一碗公!”
樱舞朵笑道:“那鹜华裘不过是野鸭子的胸毛拼凑的,平日里穿穿也就罢了,正经场合可是不庄重,且并不暖和,当初也是因这个缘故,信麽害了寒症,先缥信觉得它不吉,下令火祭了,到底信麽有智谋,以惜物惜福为由留下了,日后可着恶心人物给。再来还有一层意思存着,让落武清楚,她虽看着尊贵,实则不过外边飞来的野意,上不得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