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本市的大街小巷无一例外，都染上了“年“的喜气。
火红的灯笼，对联当仁不让，成了烘托气氛的主力军。端坐门楣，路灯之下，成了春节的风向标。再看商场，超市中，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大包小包拎在手，都是在为几天后的春节做着准备。
在这一排祥和热闹的气氛中，何静诗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缩紧了脖子，以期抵抗寒冷的魔法攻击。但瑟瑟寒风易防，湿冷的空气却无孔不入，如今缩手缩脚已不是小偷的专利。
这些日子来，在一波又一波的冷空气，寒流轮番侵袭下，让这座位于大陆南端一隅的城市有了冬天的感觉。生活其中的人们深切体会到了秋衣秋裤裹身，外罩大衣羽绒服的日子。就在前几天，还天降瑞雪，零星的冰凌子引得众人惊喜雀跃，刷爆朋友圈。
只是好看归好看，冷也是真冷。
何静诗冲着自己拿着手机的手拼命哈气，嘴里的一点热乎气，在空气中形成一道白雾，刚沾上手又都散了。她本来就怕冷，现在更是后悔，出门前没在口袋里装上两袋暖暖包。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何静诗能在街上【溜达】，还是得感谢英明神武的王总。连个一个多月的无休加班，总算换得这长达两个礼拜的春节假期。虽然没有年终奖，前一周还得在家弹性工作，春节期间值班更新微博，贴吧。但算算十来天的假期，也算是一点小安慰了。
今天一大早何静诗就处理好了工作，吃过午饭就拿着一大袋东西出发去小雪家。她订的是后天的动车票回家，明天的时间留给了江亦杨，也只有今天才得空。
小雪这姑娘，原是公司的文案。上周，毫无预警地扔过一个四字的辞职微信，自此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算是断了跟公司的联系。王总气得要命，但也无可奈何，生生念叨了何静诗两天，不该把这样一个公主小姐招进公司，才算是消了气。发了半个月工资，算是仁至义尽，权当公司就没来过这个文案，这事也就算是了了。
只是何静诗终究是放不下心，小雪刚毕业难免气性大，偶尔口无遮拦，可在工作上绝对是认真负责的。这么突然地辞职，也不知道是碰上了什么委屈或者是难处。加之小雪平时跟自己关系还不错，于情于理，何静诗觉得自己总是要看一看她的。
何静诗正想着一会儿见面了该说些什么，眼前就到了小雪家楼下。
小雪家她跟其他同事来过两三次，还算有印象。
不过上个厕所的功夫，她就凭着记忆敲响了一户房门。稍等了片刻，门轻轻地开了。从里头探出一颗头来，一见何静诗，两人四目，都是一愣。
小雪讶异于敲门人居然是何静诗，再又想起自己的不告而别，坑得最惨的就属何静诗，心里自然是愧疚得不行。
而何静诗则是被小雪的扮相惊到。小雪是一个圆脸的女孩，清秀可人，甚是软萌。可现在……妆容还是清透，就是那双加粗的囧字眉存在感太强。再加上身上那套，塑料感浓重的民国婆媳剧常见的粉色上袄配马甲，整个造型极具喜感。
两人愣了一阵，小雪先回过神来：「静诗姐，你怎么来了？」
何静诗笑笑说：「给你送你落在公司的东西。」
「嗯？」小雪眉眼往下一沉，加粗的囧字眉更突出了，让人看着就忍俊不禁。
小雪：「还是静诗姐你疼我，来来来，快进家里坐来。」
说完她接过东西，侧身把何静诗迎了进来。
何静诗进门，换鞋，环顾四周。客厅里多了一盆落地金桔，黄橙橙的果子，又札了许多红包袋，喜气洋洋。客厅的一隅，多了一个小小的摄影棚子，灯光，相机都已经架上。，想来小雪这身打扮，是准备拍视频，被自己打断了吧，
正看着，小雪就已经端着一杯温水出来了，她招呼道：「静诗姐快坐。」
何静诗接过水点点头：「雪，袋子里还有一袋苹果，你记得拿出来，别放在里面捂坏了。」
「你来就来嘛，怎么还买东西，太客气了。」
何静诗轻笑：「不客气，没有空手来拜年的道理。」
不过眨眼的功夫小雪就一手拿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从厨房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在何静诗的身旁。把其中一个苹果递给了何静诗：「来静诗姐，洗干净了的，我懒得削皮了。」
说完小雪不客气地自己咬了一口，脆爽多汁，清甜适口。
何静诗接过苹果，并不在意。小雪就是这性格，要是她捧着一盘子削好皮的苹果，那才叫奇怪呢。
「对了，静诗姐。大汪哥说我什么了？」大汪哥是大家私底下对王总的别号，平常私下吐槽的专用称呼。虽不雅，但说出来很是解气。
「没说什么。」
「才怪。」小雪撇撇嘴：「大汪哥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嘛，算了，也别跟我说了，反正都走了，眼不见为净。」
何静诗也只是微微一笑，安静地喝了一口水，并没有接话。但小雪看在眼里，刚刚稍稍压下去的愧疚，又翻腾了出来。
「静诗姐，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离职吗？」
何静诗仍是笑着，摇了摇头。
小雪撅着嘴，久久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清晰有力，暴露了小姑娘仍是愤愤不平的内心。
「还是得多谢凌筱，渡我出了那个苦海。」
「苦海」何静诗咂摸着这两个字，果然是文案出身，这词用的虽然夸张，却也有几分贴切。
「就是我给你发信息的前一天晚上，都快十点了，凌筱让我写更新文案。我说明早去公司再写一样，反正也不难，她就非要让我马上写。我才懒得理她，就回了我不写，她就没说话了，谁想到。」
小雪越说越气，叉着腰坐直了腰板继续说：「她撺掇大汪哥来diss我，大汪哥说的话，那才叫一个好笑。他让我要服从凌筱的安排。」
「切~！」
小雪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着说：「服从？让我服从一个从头到尾以色侍人的嘴炮，我一下就炸了，就跟大汪哥撕了。后来，我想反正都那样了，就给你发了信息辞职了。」
小雪说完撇撇嘴说：「只是，我自己是爽快了，你肯定被大汪哥骂了吧。对不起啊。」
何静诗轻笑地拍了拍小雪的肩膀说：「说了两句，也算不上骂。其实凌筱那边，敷衍一下可能也就完了。你这么匆忙离职，连离职手续都没办，如果按合同走，王总是可以向你求偿的。」
小雪耸耸肩：「我们家四套房子，两个铺面，那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何静诗被这话一噎，想不到小雪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竟也是个隐形小土豪呢。
沉默了一会，小雪突然问道：「静诗姐，你在公司也算是资深员工了。我真的很好奇诶，你看大汪哥除了会吹牛，还有什么本事啊？又抠得要命，咱们加班费，年终奖一概没有吧。要说这也就算了，那眼光还奇差，这一年间设立得几个新项目，不是捡人家玩剩下的，就是些匪夷所思的恶俗小游戏。公司现在都靠一开始上线的那款游戏撑着呢吧，我估计大汪哥这辈子的智慧巅峰，全扑在那款游戏上了吧。真够有意思的。」
「不是。」何静诗轻轻地说：「那款游戏，不算是王总开发的。」
「嗯？」
小雪像是嗅到了肉骨头的小狗，耳朵一竖，趴了过来：「那是谁？？」
「林总。」何静诗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偏头想了想，才继续说：「一年前，她就从公司撤股离开了。」
林总算是她认识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强人了，性子虽然火爆，但工作能力了得。她一手组建了公司，从技术到运营，人手不多，却都是精兵强将。两年间就做了一款游戏，精雕细琢，一上线就成了爆款，也就是现在公司的唯一盈利的项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总一年多前，就突然撤股走了，再后来公司的其他老人也都陆续离开。现在满打满算，好像也就剩下她一个是当初的那批老人了。
何静诗虽然跟林总接触不多，但现在想起三年前的创业经历仍觉得热血沸腾。那时，比现在还要忙一些，但总觉得有用不完的力气，不像现在，上班如同上坟……
「我说嘛」小雪嘟囔着：「大汪哥那个草包，哪有有可能做出那么精品的游戏，原来是别人给他做的嫁衣。」
何静诗仍是笑笑，又问：「小雪，你现在离职了，有什么打算吗？」
「先做一阵全职UP主。」小雪掩不住兴奋，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小星星。她拨弄着自己的齐耳短发，学着洗发水广告中的动作，娇柔无限：「我要以我的万种风情迷倒一片小迷弟，小迷妹。」
何静诗忍不住噗嗤大笑，她拍着手说：「迷倒一片可能要等一阵子，但是你已经迷倒我了。」
「真的啊，我现在可有五万粉丝呢。」小雪挑着眉，骄傲又自豪。她想了想突然话锋一转：「静诗姐，你过完年，还要在这公司做吗？」
何静诗：「我？嗯。」
小雪：「为这样地老板打工值得吗？」
冷不防被小雪这么一问，何静诗怔了一怔，张着嘴，半天都答不上话来。
值得吗？在这个公司待了四年，她好像从来都没想过。
在她的认知里，好像只认得，勤勤恳恳，谨言慎行。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在她这里似乎是道超纲题目。
好在小雪也只是随口一说，见何静诗不说话，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俗话说得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何静诗满心都绕着这句值得吗，其余的话也就都灌不进来了。勉强跟小雪又应付了一阵，就以不打扰她拍视频为借口，慌慌地就从小雪家出来了。
走出小区，冷不防吃了一嘴冷风，凉飕飕的。跟上了蒸锅，又热又昏的脑子倒是暂时清醒了些。
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太难了，算了，不想最好。
何静诗很阿Q地想着，现在大环境不大好，她能保住饭碗已经很好了，其他的等时候到了在想不迟。
嗯，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何静诗抿嘴露出一个微笑，松了松肩膀，双手插进口袋，迈起了四六不忍的步子，融入了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人群。
难得的假期，她也该好好享受一下才是。
